(作者卢蜀萍, 此文写于1994年)
二. 瑞士
Konstanz就在瑞士的边界。那天早晨我们背着包从德国步行到瑞士。再在那边的边境小站搭乘去苏黎士的火车。途中我们在一个叫Stein am Rhein(可译作“莱茵河上的石头”,我简称它“石河子”)的小镇下来。
图:Stein am Rhein
高登听说这个小镇很漂亮,特意跟我们一起来拜访。走出车站,前面是一个小山坡,坡上有几户人家,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鲜花盛开。一个老妇正在晾衣服,朝我们友善地笑笑。拾阶而上,前面更是一番好景致,近处是瑞士人家独特的尖屋顶,后面是潺潺流过的莱茵河,再往后是教堂的钟楼,远处山头还有一座半掩在林中的城堡。一切是那么平和与安祥。
图:Stein am Rhein
走过桥,河对岸是小镇的中心,露天cafe有些人,他们主要是游客。小镇的居民并不多。主要的那条街不过百米长,临街房屋的墙壁上都绘有壁画,给这小镇凭添些宗教般的圣洁气氛。
图:Stein am Rhein
离开石河子时看到几个当地的少年在嬉戏。我说我真羡慕他们,生长在这样美丽平和的环境。高登说:“我敢打赌,他们才不愿在这里呆着呢。”我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不禁笑了。是呀,自己那时不是天天盼着离开那个与这里同样平和的小镇吗?时过思迁哩。
图: 苏黎士
到达苏黎士时我们都已经饿了。在小摊上买了一个热狗,大约是五个弗兰克,相当于四美金。怪不得人家都说瑞士是一个昂贵的国家。四周看去,猜什么最多?当然是银行。有一cafe设在大马路边的街上,有二排两人小圆桌。奇怪的是人们并不相对而坐,而是并排,一律面向马路,好象戏院里的两排观众。乍一看,以为他们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看看他们的对面,却是施工场地。后来发现所有临街的cafe都这样,倒是很新鲜。
苏黎士应该说是一个漂亮的城市。它有河、有湖,远眺阿尔卑斯山脉。苏黎士的人也非常友好。应该说瑞士人都非常友好。这个国家自一五一五年起从未和别人打过仗,你可以想见人民的性情。瑞士有三种官方语言: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靠近哪国说哪国话。这个城市靠近德国,所以居民们说德语。但多数人也说英语,想必是因为有很多国际性机构设在这里。
图: 苏黎士
我们住在Piroska家。她在苏黎士大学读研究生。她的男朋友Serg在日内瓦工作(Serg的父亲是九二年物理学诺贝尔奖的得主)。Piroska在NYU当过访问学生。我们曾一起到麻州的Berkshires野营过,度过三天愉快的充满Adventure的时光。她特别sweet、爽快和热情。她和简一样,从不刻意修饰,衣着十分朴素(以至于她在出席诺贝尔奖宴会时得租dress穿)。这些都使我喜欢她。但是她的朋友很多,我只是外围的。
图: 瑞士国家博物馆
在车站见到她,还是那一头利落的短发,她非常高兴地在我们脸上连连亲吻,说:“It’s so funny to see you here。”我们早就说来看她,可说了又说就是没来,她最后便当作我们随便说说而已。她接过我们的背包,惊讶地说:“就这些?你们真efficient。”原来她以为我们有很多行李,特意租了一辆车。我们没有问租金,因为怕冒犯她,但想必是很贵的。她和我们只不过一般朋友,就为我们如此破费,我心里非常感激,希望将来她会再来美国,使我有机会报答。Piroska还一反我们在美国学会的Go Dutch的常规,坚持要为我们付饭钱,她说:“你们也没有机会经常来,就让我招待你们吧。”但是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她破费。
图:我和Piroska
苏黎士离首都Bern只有一个小时的火车。我打算去那里申请去捷克的签证。Piroska说Bern很美,和苏黎士与日内瓦完全两种风格。用她的话说,Bern是蓝血人(意指贵族)住的地方。一早起来我给捷克大使馆挂电话,问:“你说英语吗?”对方的男声很骄傲:“当然。”我告诉他我的情况,他说了一大串叽哩咕噜的东西,我好不容易听明白最后一句话:我得到华盛顿或北京领我的签证,他们这里不办。我不肯相信,怕自己听错了,请B再问一遍。B拨了一遍又一遍,占线了二十多分钟,好象这个大使馆的签证处只有一个电话,且没有Call Waiting什么的。好不容易接通了,B问他说英语吗,得到同样的骄傲的语气,然后同样的一串叽哩咕噜。从来不会说别的语言的B也化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好几个“Execuse me”,才弄懂对方的意思,和我理解的一样。末了,对方很不礼貌地说:“This is the final words。”就把电话挂了。B对我说:“我wish他别说‘当然’。我好有所准备。”捷克的签证看来没有希望了。有了这样的经验,我对捷克人的印象不免打了一些折扣。
图:利马特河边
傍晚我们沿着利马特河散步时,听到一段熟悉的琴声。这种琴声类似电吉它,但却不全象,虽然也用电。我以前在纽约圣马克斯街我的家门口天天看到一个长得象Seindfeld里的Kramer似的三十来岁的瘦高个儿琴师弹这种琴。他天天反来复去弹同样的曲子,那个曲子而且很短,充其量不过二十个音节。他的琴不仅形状难看得象鱼的尸体,而且脏兮兮的。他的人看上去也很脏。可是他弹琴的时候倒很陶醉--居然百弹不腻。我们都烦死他了。难道这是同一个人?不是以前那个曲子,但风格是一样的。我飞快地跑过去,呆住了--就是那个人!这世界多么小!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想着要把他拍下来。就在我举起相机时,他的保留曲子响起来了,他一定是非常兴奋地看到有人要拍他。旁边有人把我的相机拿过去,示意我站到琴师的身边--他们都把我当成他的fan了。我只好走过去,刚站定,琴师的长猿臂就一把搂了过来,非常亲热地和我合了一张影。我告诉他以前在圣马克斯街见到过他,他更是喜形于色,忙把我们指给旁边一个同样穿的破破烂烂的象是他的女友的人说:“他们是从纽约来的。纽约来的。”这时,那个为我们照相的意大利人过来,两只大拇指树起来:“这个音乐太棒了,在学校里是不可能学到的。”我非常吃惊居然会有人喜欢他的音乐。我问琴师什么时候回纽约,他摇摇头:“不知道。警察不让在街上放扩音器。我打算在欧洲先转转。”我心想这样于他于我们都好。
图: 偶遇琴师
回纽约后说给一个非常厌烦那个琴师的朋友听,他羡慕极了:“他是什么都有了。到处旅行,又有女人。”这个朋友弹得一手好吉它,如果抛得下世俗的东西,完全可以过和那个琴师一样的生活。这时,我不由得欣赏起琴师的潇洒。
从苏黎士回到康斯坦斯,搭海格尔的车去慕尼黑,再从慕尼黑去维也纳。
海格尔是高登的学生,二十二岁。他颀长的个子,深深的眼窝,一头恰到好处的卷发。他穿一件破的很自然的背心,脖子上系一条意大利式围巾,一缕棕色的头发调皮地飘在前额,样子很潇洒。他家在慕尼黑,在康大上学,每个周末就这样跑来跑去。高登若赶得巧,都搭他的车。高登说他是全班最聪明的学生,不常说英语,却说得最好,功课也是一听就明白,且常提击中要害的问题。海格尔周末是慕尼黑一个小乐队的吉它手。他每次周末回慕市,一是登台演出,二是去看他一岁的儿子。
离开康斯坦斯前,我们跟着他先去见他的女朋友海姬。她也是高登的学生,就住在Konstanz。海姬虽也是日耳曼人,却没有深眼窝,乍一看倒象是一个东方人。海格尔和心爱的人吻别后,下了楼起步一个大跳,还陶醉在刚才的缠绵之中。接着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频频互递飞吻,又拼命挥手道别,大有这一去风雨路三千,从此各自保平安的意思。
图: 海格尔
上了路,海格尔把车开得飞快。我瞄了瞄速度仪:一百七十公里,怪不得这么过瘾。这还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在美国坐过的最快的车也只不过九十迈,还被罚了款。原来在德国不限车速。到了慕尼黑,海格尔和我们握手告别,他的神情有些紧张。高登说:“放松些,天无绝人之路(It will turn out to be fine)。”
后来从高登那里得知,海格尔的儿子为前女朋友所生。他们分手后,她威胁他,如果他有新的女朋友,她就不让他见儿子。所以海格尔一直把和海姬的约会保密,至今已整整一年。今天,他决定和前任摊牌,却又担心从此再也见不到儿子。所以他忐忑不安。现在我尚不知道后来的结果是什么,只愿不要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