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底,William和Dusty终于踏上了金色加州的土地。可惜,十二月正是北加州冬季风暴的季节。两个人在疾风寒雨里质问Tom:说好的灿烂阳光呢?
Tom一摊手,无辜地说:“也不可能天天都是大晴天吧?”
帮William父子二人在沙加缅度附近安好家,正是临近圣诞假期。Tom邀请他们二人去旧金山度假,顺道去城里玩乐一番。William说想周日去教堂,推辞了Tom的邀约。Dusty于是一个人去了旧金山。
战后的海港城市旧金山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很多撤退回国军人的“凯旋门”。一批批下了船的大兵在城里寻欢作乐,也刺激了各种行业的发展。
50年代初的旧金山已经是西海岸的金融中心。Market街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Broadway一带的红灯区白天春眠无晓,晚上则活色生香;郊区大片的中产阶级住宅区不断往中半岛地区扩展。Dusty站在可以遥望金门桥的Embarcadero的栈桥上,感叹这个城市不拘一格的风情和活力。
“怎么样?留下吧?旧金山找工作容易多了。”Tom拍了拍Dusty的肩膀问。
“这么热闹,我觉得不适合我啊。看着就有点累。”Dusty笑笑。
“Come on!你才二十几岁好不好?听着比我叔叔还老。他六十多了,每周还来城里找乐子呢。”Tom揶揄道。
“算了。我还是和我爹在那个准乡下待着吧。他说等过一阵子和老板混熟了,也许可以便宜一点让我学习飞行。”Dusty的眼睛里闪现一丝兴奋,让Tom看了马上让步。
“那好,过一阵子我也去学开飞机!不管怎么样,今晚我请客。还有几个从远东撤回来的CIA干员,大家聚聚。”
“好吧。老王还没回来吗?”Dusty想念他的老上司了。
Tom把手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海水,摇摇头,叹口气:“搞不好就出不来了。他那样子怎么潜伏啊?你不知道红色中国抓特务有多厉害。”
“唉,不知道中国老百姓是终于可以平静生活还是又要面对自己人的一场革命。”Dusty想想内战,就心有余悸。
“不知道Joe McCarthy要干啥,在美国抓共产党抓得起劲。和中国抓特务如出一辙地胡闹。”Tom抱怨道。“苏联核爆和一系列间谍案搞得大家都紧张起来。CIA有意找咱们回去。我没答应,估计你也不会回去吧?”
“当然。他们这么瞎搞我反对,但是反共我同意。”Dusty嘟囔了一句。“算了,政治太肮脏,不谈也罢。”
Tom抬手看了看表,搂着Dusty的肩膀说:“时间差不多了,带你去中国城吃饭。是不是想念中国菜了?你们那个小镇子可是吃不到啊。然后晚上去乐一乐。”
他们开车来到唐人街,和另外三个前CIA干员碰头,一起吃广东菜。Dusty惊讶地发现,这里的菜虽然比不上香港,但是还是很正宗的。不过,什么杂碎、芙蓉蛋、木须饼之类的中餐,是他闻所未闻的。还有饭后的签语饼,也是新奇玩意儿。
“来来来,看看fortune cookie里面到底有什么fortune。”Tom率先掰碎了一个元宝形状的当黄饼干,抽出来里面的小纸条。他看了一眼,就失声大笑起来:“还真准呢!上面写着-----你今天既有友情又有爱情。”
Dusty也笑了:“你不是一直都有的?”
另一个家伙看看自己的说:“没有什么比恐惧更令人恐惧的东西了。哈哈哈,我这个听起来像是一个警告。”
Dusty打开自己的,一行暗粉色的小字写着:“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就接近成功了。”他把纸条给Tom看,后者扬起眉毛道:“你看看,对吧?来旧金山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一行人吃好饭,向Broadway红灯区进发。时间尚早,好多家脱衣舞厅都没开门。几个人找个了小型的,进去坐坐,喝几杯啤酒。
台上的二流舞女心不在焉地应付早来的客人,室内的空气混合着香烟、隔夜的汗臭和酒精的气味,让Dusty有点喘不过来气。几杯啤酒下肚,有些放松下来,感到自己似乎是沉在水底,看一切都模糊变形。周遭的声色不断流动,擦过眼球和鼓膜,却什么也抓不住。
夜深之后,开始热闹起来。台前人声鼎沸,音乐震耳。Dusty对不准焦距地看着舞动的人体,和刚才在唐人街看到的旗袍身影不断重合,让他有点失魂落魄。直到有舞女坐到他身上,他才被惊醒。那肥硕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热腾腾汗气的廉价香水味,直接把他冲昏了。他就静静地坐着,直直地看着她妆容夸张的面庞,感知她的亲近,忽然泪如泉涌,吓得那女子跳起来跑开------ 碰上神经不正常的客人就是噩梦。
Dusty也跳起来,自顾自地跑到了室外,呼吸几口入夜的清凉空气,才没吐出来。Tom也跟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背,叹口气,说:“慢慢适应新生活吧。该收起来的记忆,就好好收起来。”
“你,经常来吗?”Dusty问。
Tom低头摇了摇,说:“没有。最近才来过两次。我和未婚妻解除婚约了。”
“为什么?不是要结婚了吗?”Dusty极为诧异。
Tom抬头看看天,闭了闭眼睛,然后转头看向Dusty,道:“如今世道变了。钱变得无所不能。我未婚妻父亲去世,家里经济情况一落千丈。我说可以打两份工补贴一下她的家用,甚至考虑回CIA。但是......某人的财力可以让她和她妈妈都不用打工,也过得比现在好。你说呢?你会怎样选?我反正想开了,她觉得幸福就好。我放手。”
Dusty说不出话来。
Tom搂着Dusty的肩膀说:“算了。重新来过吧。进去吧,放松一下。”
Dusty眨眨眼睛,摇头道:“你去吧,我四处逛逛。差不多了我来找你。”
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看见四处兴致勃勃的人,其中好多从朝鲜战场撤回来的大兵。那些人似乎可以在瞬间按下“重新启动”的按钮,把战火、失落、伤痛留在身后。而他却怎么也做不到......
Dusty在沙加缅度附近找到修车行的工作,算是安定下来。闲暇时候他跑去William任职的飞行学校帮着做清洁、干脏活、维修飞机,不收报酬,就是单纯打发时间。
时间让他轻而易举地打发掉了。伤痛却如沉在水底的泥沙,顽固地带来磨砺。不过,终于有那么一天,飞行学校的老板看上了这个埋头苦干而手又很巧的年轻人。
“来我这里干吧?报酬应该比你修车要好。”老板发出来邀请。
Dusty说:“我不要钱,每周给你做三天。但是我想学飞行。”
于是,他每周基本上工作七天,有一天可以飞上一两个小时。当他终于在William的指导下飞向蓝天的那一刻,觉得经年累月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一下子热爱上了飞行。
他优秀的体魄,出色的控制力和惊人的记忆力,让包括他老爹在内的所有教练都惊叹不已。十个月之后,他已经考到了飞行执照,业余时间他去社区学校补习机械知识,很快拿到修理技师的证书,并且全职在飞行学校任职。
William看到Dusty的生活终于走上了轨道,长舒一口气,感谢上帝的恩泽。而他自己则在教会认识了一个军人遗孀Kate,开始正式约会。本来他没那么着急的,但是想着也许可以给儿子做个榜样,于是开始投入了那段关系。
Kate为人朴实温柔,厨艺超群,给单身汉的爷俩带来很多家庭的温馨。
“孩子,该轮到你了。好姑娘很多啊。”William对儿子说。
“爸,我不是小孩了,我自己知道要什么。我现在就喜欢起飞升空。对我来说,好姑娘在天上。”
Dusty说的是心里话。每次升空,他都觉得和碧芝接近了一步。那纯净的蓝天,一定是碧芝暂且安息的地方。他暗自荒唐地想:只要自己不停地飞,早晚能去到她的身边的。
Dusty在飞行学校继续学习直升机驾驶,并且在1954年找到了海岸搜救队直升机驾驶员的工作。飞行带给他的转变也影响了Tom。他随后也参加了飞行学习,逐步彻底走出了未婚妻离他而去的伤痛。两个好兄弟经常一起在蓝天翱翔,对一起找回人生方向充满了感恩。不过,他还是挺想念西弗吉尼亚的小镇的。家乡的蓝岭和雪纳杜河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可是,他很少梦见上海和香港。也许,是上帝温存,害怕在梦中刺痛他的心吧?
Tom成为快递公司货机飞行员,并且率先再次开始谈恋爱。他找了一个William眼里的好姑娘----- 一个小学老师。他们很快出双入对,眼睛里爱意满满,随时随地放出来的火花都迸射到了Dusty身上。不过Dusty还是没动静。他在搜救队的工作很繁忙,周围一群男人,也没有接触女孩的机会。但是他觉得自己很充实,很满足。
1955年初,Tom结婚了。Dusty兴高采烈地当他的伴郎。当婚礼进行曲响起,他似乎看到了碧芝穿着婚纱向自己走来。为了避免失态,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向宾客席里的父亲-----唯有他可以明白Dusty眼泪汪汪的真实原因。
William的眼眶也湿了。儿子今年就三十一岁了,不再是个孩子了。可是他还是不停地为他担心。那个能够拯救他的好姑娘,到底为何还不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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