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情缘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次日上午,迟云州收到汪志军转寄来的高考成绩单和体检面试的通知。总分351,考试共五门,英文、语文、地理、历史和政治,没有不及格,平均每门70分,远远高于大部分考生的成绩,超过他所报三个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包括两所重点大学。命运再次作弄了他。这高考体检通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刚报到北方石炼后来。其实,他是蛮喜欢自己的单位的,也很珍惜能和同学们在一起学习和工作的机缘。他刚来到北方石炼,就要离开去上大学,他很是矛盾,再说单位领导肯定不同意。但他又意识到这是他人生在国内进入正规大学的最后机会,而且考试成绩符合录取标准,实在不想错过,否则,他以后再也没有接受完整大学教育的机会了。因为他曾经为自己的幼年失学遗憾多年,为了找回失去多年的学校时光,接受完整的大学教育一直是他多年的梦想。

 

因为北方石炼的课还没有正式开始,同学们基本上是自习和自由活动,他决定马上回家参加体检和面试。

 

上午十一点多,云州到了汽车站,买了下午一点的车票,然后走到车站旁饭店门前。门店是大开的,小小而又简陋的饭厅里,时间尚早,只有三、五个人,大部分座位空着。他一进去,突然看到本村的远房表姐,正坐在一个饭桌前。他有些惊讶,忙上前招呼道:“芹姐,你怎么在这里?”芹姐一脸憔悴,见到云州,颇感意外,似乎有些难为情,便低头低声答道:“州弟,我到亲戚家去。“云州看到芹姐神情低落,脸上有几块青紫,便关切地问:”芹姐,你脸上?“芹姐把脸转开,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抽泣哽咽着说:”州弟,你别——问了。“云州见芹姐有苦难言,也就不再多问,心中很是同情。很快,芹姐起身忍住哭泣,低声说道:”州弟,我该上车了。“

 

云州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竟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云州急忙拿出几块钱,急忙追上去,喊道:“芹姐,这钱你拿着,万一路上你钱不够。”芹姐用力推开他说:“不要,我有。”然后迅速上了车。云州见她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湿润的眼睛避开云州,满脸迷茫,呆呆地看着前方。

 

芹姐本是村里的美人,尽管云州从小到大见到的村里和镇上的青少年人多是俊男美女,但芹姐却是村里大人小孩公认最漂亮的,是电影里或杂志封面上都很少看到的美人,特别是她那一双美丽的双眼皮眼睛,见人总是先笑,向人传递着善良和纯洁,讲话时声音清脆柔和,举止娴熟大方,却没有农村姑娘惯有的泼辣。芹姐好像没有上过学。十七八岁时,被村里一个姓郭的帅男追缠,两人常常私会,这种事情在传统的村里还是破天荒的一次,一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表大爷甚至一度扬言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但仍没用,最后只得答应了这门亲事。芹姐出嫁时,族人邻居都去帮忙,云州也跟着吃了喜酒。出嫁后,村民们本以为新婚夫妻能恩爱幸福,但不久,却传出芹姐被男人殴打的事情,这种事情在以后的几年里,不断发生,甚至到以后夫妻有了一个女儿,暴力仍在继续。美丽善良的芹姐竟然遭到如此待遇,实在令人唏嘘。自古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二人间的隐情,外人不得而知。但令人不解的是,本来是真挚的爱情,为何很快竟演变成后来如此不幸的结局?在云州眼里,男方是个英俊帅男,因为个子高,力气大,常跟人打架,许多小孩都打不过他,他便经常带着几个年龄小的一起玩,俨然成了个小孩头,长大后还当了造反派的小头头、民兵连长、副队长等。但对自己不顾一切追到的爱人,得到后却不懂得爱惜。一个社会又应该做些什么来制止大男人主义的暴力、保护女性和弱者的权益?

 

云州看看太阳,将近中午,见饭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便走进饭店,也买了碗面条吃。吃饭时,云州看到玻璃窗外一个流浪老人,面黄肌瘦,两眼直盯着玻璃窗内吃饭的人们。显然,那老人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吃上一顿,无奈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没钱没粮票,进都不敢进。当靠近门口的客人离开饭桌时,那老人突然闯进店内,两手急忙去捡客人丢下的饭渣往嘴里塞。这时,一个身穿蓝色饭店制服、满脸横肉的中年女服务员过来,厉声喝道:“嗨嗨嗨!干嘛??出去!“那老人见状,慌忙着跑到店外,继续往窗内盯着其余吃饭的客人。

 

“脏成那样,还整天在门口转悠.“服务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嘟嘟着。这时,另外两个客人起身离开,剩下半个馒头在桌上。服务员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和饭渣清理到一个碗里,然后倒在垃圾桶里后,回头继续清理其他桌子。

 

云州看着那肥胖的服务员,体重大概有三个窗外流浪老人体重的总和,血色的围裙被顶得鼓鼓的,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而那流浪老人,到了这般境地,为了延续自己不幸的生命,为了满足生存最基本的一点欲望,早已不敢奢望做人的尊严和体面,也无法顾及一些法律和道德,只为了捡口饭吃,甚至早已不把自己当人了。

 

云州吃完饭,拿出半斤粮票和钱,又到里面买了几个煎包,用纸包着,走到流浪老人面前蹲下说:“给你的,吃吧。”老人抢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然后一边点头,表示感谢。

……

 

到了出发时间,结果得知汽车坏了,又无备用车,只能等汽车修好。云州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坐进汽车。

 

在路上,他看着窗外往车尾搂过的一座座村庄和绿油油的田野,思索着,一个国家,总是有些不幸的人,有些不幸是由自己或家庭造成的,有些不幸是由社会或他人造成的,有些不幸甚至是由天灾造成的,这些不幸的人,不是任何一个有幸的人能长期帮得了的,只有政府和整个社会给与长期的人道关怀,才能有效地帮助这些不幸的人。

 

时已旁晚,雨下个不停。车行至半途,又被几十匹马拦了好长一段路。一乘客欲开窗叫赶马的人让路,一不小心把玻璃弄烂了。结果司机与他吵了一路。

 

终于到达该下车的车站,天却下起倾盆大雨。迟云州跑到站房里避雨。时已深夜。他向站长作了自我介绍。站长便与他聊起来。站长早已听闻有关他考学的事迹。等了个多小时,雨停了,仍有稀疏细雨。他告别站长,走回家去。

 

镇上的灯全都熄灭了,月黑头加阴天,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整个宇宙都是黑暗的,绝对的黑暗,是他一生感到最黑暗的时刻。他简直是全凭瞎摸。若非熟路,恐早就跳进深水里了。

 

临下公路时,一土堆小桥被激流冲垮了,他却梦般地侥幸摸黑过了激流。路上常有积水和断倒的树木。但靠着记忆,终于到了家。

 

约三里的黑暗旅途,犹如一个长长的噩梦。深夜漆黑,鸡犬无声,周围一片死寂,犹如世界末日,仿佛整个宇宙仅他一人,孤寂的可怕。

 

到家他敲门叫了好久,才听到母亲的应声。母亲从深睡中醒来,开始不知道是谁,后来才惊讶儿子会这时回家。母亲开了门,他才感到一切都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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