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天而降

 

同事妈妈前几个月告诉同事，有个上高中的陌生小姑娘联系上了她，小姑娘做了DNA检测，发现跟同事妈妈有血缘关系。妈妈娘家亲戚众多，也不当回事，跟同事戏谑道，不知是哪个侄儿外甥在外寻花问柳结的果，现在人家小姑娘上门来认亲了。

 

同事妈妈跟小姑娘保持联系，后来发现小姑娘家住在三四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便决定去看看她，小姑娘同意了，两人约定在咖啡店见面。

 

妈妈在咖啡店坐定，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妈妈一见就怔住了，跟儿子长得太像了，坐下来说话，小姑娘的神态和语气都跟儿子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妈妈这会儿恍然大悟，寻花问柳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孙女了！可是怎么从未听儿子说过呢？

 

妈妈细细盘问了小姑娘，原来几个月前，小姑娘的父母告诉她，父亲是继父，不是亲生的，小姑娘闻讯大为震惊，因为继父一向宠爱她。据她母亲说，亲生父亲是母亲的大学同学，当时两人才二十出头，也不知自己究竟要什么，糊里糊涂交往过几个星期，后来就分手了，而且分得相当彻底，两人不再联系。分手后的暑假，小姑娘的母亲回父母家，发现自己怀孕了，曾打算去堕胎，但她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坚决反对，于是辍学生下了孩子。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小姑娘的父亲，母亲没有给出理由。小姑娘得知真相后，去做了DNA测试，并联系上了同事妈妈。

 

同事妈妈回家后，迫不及待召来儿子（同事哥哥）。同事哥哥承认，在大学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双方觉得不合适就分手了，之后前女友不知去了何方，没在校园里再遇见过她，再后来同事哥哥大学毕业了。这段短暂的恋情如过眼烟云，早已淡忘，不料一个上高中的女儿从天而降。 

 

同事哥哥难捺激动，恨不得马上跟女儿见上一面。又想，女儿并未提出要见他，于是便由同事妈妈出面，去了解小姑娘的态度。小姑娘觉得自家生活温暖和睦，她跟继父感情很好，而亲生父亲只不过是个陌生人，她甚至都想不出来要跟他说什么，暂时还是不见了吧。可见小姑娘没把门关死，不知以后是否会改变主意。 

 

因此，同事哥哥只能等待。令他不解的是，前女友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他？前女友的父母为什么也不通知他？估计是想跟他撇清所有关系吧。 

 

这让我想起以前的学生大卫。大卫高高大大，一头红发，当时在读MBA。他是粗线条，不修边幅，随和外向。有年暑假，他打算去台湾上中文暑校，请我替他写推荐信，我们便聊了起来。 

 

大卫没有兄弟姐妹，成长于单亲家庭，母亲是洛杉矶的警察，父亲从未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在他出生之前，父母就分手了。母亲很坦然，她是未婚妈妈。父亲爱酗酒，在母亲眼里是个loser，因此果断斩断了一切往来，并决定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大卫的母亲应该是独立有主见有自信的女人，再说又是警察，周围的人也不敢轻易欺负大卫，没有父亲这件事并未给大卫带来太多的心理阴影，他仅是偶尔好奇，父亲长什么样，在干什么？ 

 

大卫成年后，为了满足好奇，决定去寻找父亲。他发现父亲也在南加州，便跟父亲联系上了，趁着自己去洛杉矶看母亲的那几天，顺便看看生父。

 

父子俩约定时间见面，大卫见到父亲，第一感觉相当震撼，自己的长相姿势跟那个男人非常相似，像是坐上了跨越时空的时光机，看到自己到了中年，就是那个男人的模样。父亲见了他也颇感叹，大卫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人们可以相当容易地看到自己过去的模样，有照片、有视频；但是要看到自己未来的模样有点儿难度，大卫是不是很有幸？ 

 

我相当佩服大卫和小姑娘的妈妈，她们决定撇开男友，独自抚养孩子，十有八九是对男友失望透了。两个女人都是明白人，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倘若打算让男友介入抚养孩子的过程，他们或许会提供一点帮助，但自己也要应付种种麻烦，得不偿失还不如一刀两断。可是，这两个孩子都长得像父亲，每时每刻在提醒两位妈妈那段令人不快的往事，这两位妈妈的内心一定很强大。

 

大卫的loser父亲依旧是时而清醒时而醉，时而小康时而潦倒，大概因为长得高高大大，外表不错，居然结婚离婚数次。大卫不得不赞叹母亲的眼力，如果家里有父亲这样的“不稳定因素”，日子会过得风起云涌，大起大落。父子俩并无太多的共同语言，而且都有自己的生活，满足了双方的好奇后，再无往来。

 

故事的结尾是如此的平淡无奇。然而，平淡是好事，折射出当事人“拎得清”。若是结尾稀奇古怪，一般是拎不清遇到了拎不清，东扯西拉，乌七八糟，没完没了。唯一的好处是，如果想搞点儿创作，尤其是写小说编电视连续剧，素材可随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