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城墙上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又一个夜晚降临了。守卫到了换班的时间,与城墙相连的长城上也喧闹了起来。短暂的喧闹过后,是漫长寒冷的夜,和永无休止的守望。
小晚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来到风顺屋外。守门的一见是她,赶紧放她进来。
风顺刚从长城上巡视下来。兵士守城,将领也要轮班去巡视,时间一样长。他正守着火盆烤火。
她放下木盆,忙不迭地催促:“这是我刚熬好的姜水,快把你的手泡进去。水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她抓过风顺的手,泡进冒着热气的姜水里。水有点烫,风顺叫了一声。
“忍住。要的就是这个烫劲。”她说。
冻得几乎麻木的双手,在热水的作用下,恢复了血液的运行,冻疮部位开始发痒,也开始感受到她双手的存在。
风顺忍住挠心的痒,脸庞微微发红。
“有点痒吧?忍一忍,一会就好了。”小晚偏过头说。昏暗的灯光在她的睫毛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姐姐,生姜水你熬了多久?”他问。
“估摸着你要从长城上下来,我就熬上了。再坚持一会,等到水凉。”她松开了双手,顺手在自己衣襟上擦干双手,掏出一块生姜。
“你的剑借我一下。”
风顺指指墙上挂着的剑。
她笨拙地抽出宝剑,高高举起,架势让风顺一阵紧张。
“姐姐小心,别伤了手。”
手起剑落,生姜被劈成两半。她似乎不太满意,又高举起剑。
“姐姐,我来吧。”风顺阻止道,“你想切成什么样?”
“算了,将究用吧。”她拿起生姜块,指挥着风顺把手拿出来,放到桌上。风顺的双手已由紫红色变成红色,冒着热气。她按住那双红彤彤的手,对着姜块哈口气。如果不是她手拿姜块,她认真的表情会让人误以为她要切别人手指。
昏黄的油灯下,她一丝不苟地用生姜块擦着风顺手上的冻疮,一边擦,一边甩额头的碎发,一边念叨着:“诺……就这样使劲擦,要擦到皮肤发烫发热……感觉到烫没有?”她问。
烛光勾勒出她鼻梁的线条,他的目光在那个弧度上温柔地滑行。他点点头。
“烫就对了!……就这样一直擦,每天坚持。”
说完,她又变戏法般掏出来一盒猪油,点到他所有的冻疮上,轻轻抹开。指尖冰冷,抹过的地方却开始发烫。
“像这样每天用姜水泡手,用生姜擦患处,冻疮会慢慢好起来……明年冬天,天还没冷就要开始泡手,不然还会得冻疮……对了……还要记得用姜水泡脚。记住了吗?”她问。
他点点头,不想记住。
年轻女子门前的帘子卷了上去,露出两扇门板。
小晚略一犹豫。正要敲门,门吱扭一声开了。
你来干什么?女子依旧面色苍白。不是跟你说让你别来了吗?
我刚刚做成了豆腐,想给你送一块。小晚掀开篮子上的布,瓷盘里一块雪白的豆腐。她在伙房终于磨成了豆腐,伙房里的人都很高兴。
女子看都没看。我不爱吃豆腐,以后别来了。
你想逃走吗?小晚凑近她低声说。你是穿越人吧?是被流放到这里的来吗?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我可以帮你。你以后再也不用……受这种罪了。
女子转过身,警觉地打量了她一番。
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刚才的话,再别跟别人提。她走进屋,准备关门。
难道你想一辈子在这里。小晚撑着门问。
女子火了,一把把她拖进来关上门。我一辈子怎样是我的事,你少多管闲事。她冷冷地说。
你果然是穿越人。小晚喃喃道。那种任性、自我的气质,除了现代女性,还有谁呢?她突然想起这些话她也说过。只不过,听的人不在浮图关。
逃走?去哪里?在关内还不是要被人像兔子一样追杀,像猎物一样囚禁?女子胸脯微微起伏。你是怎么来这儿的?难道是别人抬轿子把你抬来的吗?……浮图关有什么不好?至少这里的人很真实,喜欢你就掏钱。不喜欢就不理你。不会像关内的人一样,一边骂你,一边怀着最龌龊的心思。她靠在泥巴墙上,倔强地抬着下巴说。
别再说什么逃走的傻话了,天下之大,你无处可逃。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细细的纸烟,走到灶火旁点燃。介意吗?她问。
小晚摇摇头。
你穿过来的时候,把烟也带来了。小晚问。
开什么玩笑?真带过来,我就发财了。这是树叶晒干了弄成的粉末。她捏了一点放到小晚手心。这里太无聊了,不找点事做会疯的。她抽了一口树叶烟,边咳嗽边流眼泪。
小晚问女子叫什么名字,女子说叫风荷。这一听就知道是个假名字,但是在这里,假和真似乎又没什么区别。
小晚问风荷能不能来她这里洗澡。风荷答应了,说两人要互相替对方守门。街上有些人喜欢偷窥。
突然,门猛地被人推开了。徐副将站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徐副将问道,阳光般的笑容消失无踪。
小晚惊讶地望着他。
我……我来给风荷送豆腐,我看她脸色苍白,可能需要补补。她记得风荷叮嘱不能乱说话,吞吞吐吐地编着瞎话。
伙房不需要干活么?先生好生清闲。徐副将斜了眼地上的篮子。
跟你说了我不喜欢豆腐,以后别来了。风荷将半截烟丢到地上,把她推出门外。
小晚想起篮子,硬着头皮回去敲门。
不好意思,篮子是伙房的,还得带回去。她捡了篮子低着头往外退。房内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