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 庄稼还没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 睡得那么甜
今晚的露天电影 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 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明天我要去 邻居家再借点钱
孩子哭了一整天哪 闹着要吃饼干
蓝色的涤卡上衣 痛往心里钻
蹲在池塘边上 给了自己两拳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青春 留下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 老得像一个影子
一九九四年 庄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亲去年 离开了人间
女儿扎着马尾辫 跑进了校园
可是她最近 有点孤单瘦了一大圈
想一想未来 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
那时的女儿一定 会美得很惊艳
有个爱她的男人 要娶她回家
可想到这些 我却不忍看她一眼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 留下
留下来的散文诗
几十年后 我看着泪流不止
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张旧报纸
旧报纸
那上面的故事 就是一辈子
这首歌没成名前,只是董玉芳的一首诗。许飞唱完,也是默默无闻。李健在中国好声音唱了之后,唱哭了好多人。董玉芳说,他父亲有随便在笔记本写几句的习惯,就是这破烂的笔记本,普通的日常生活记录,让他泪流不止。
我找来不同版本听,流了好几次眼泪。一听就想起我父亲,想起女儿这么多年成长,真不容易,然后眼泪就忍不住。
爱唱歌的骡子在出租车里给几个女大学生唱这首歌,坐在副驾那个姑娘边听边抹眼泪,说她想她爸了。骡子问,父亲节要不要给你爸打个电话?
女孩就拨通了电话。
父亲那头问,打电话是不是缺钱了?
女孩说,不是,就是父亲节想你了。
父亲说,你要真想我,就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
我如果不是自己做了父亲,到了这个年龄,不会被这首歌打动。如果是三十年前,我会认为歌里的父亲平庸,甚至猥琐。活得如此艰难,还没有追求,全是生活琐事。
三十年后,我自己也是一个遛弯老头的时候,才发现时间与磨难让人会有特别接地气的人生观与幸福观。八十年代的时候,好几个同学毕业进了体改所,意气风发,写个报告过两天就放在赵紫阳办过桌上。前一段同学从国内来访,唏嘘感叹,其实都是扯,嘴炮。嘴炮成国家领导人就王岐山一个人。
其他都是遛弯老头。
我们这些遛弯老头的幸福,其实不比父亲写的散文诗里的农民更丰富。当年我们都是把资本论起码通读的人,现在谁在乎资本论说什么?找一个合得来的人,组建一个家,生一个孩子,看着这孩子幸福长大,看着自己老,没有比这个更实在的幸福。
家不是确定今后更好,而是因为在一起,就很好。人越老,身边的人就越迅速离去,最终惦念你的,是你的配偶与孩子,如果你曾经的生活,一点点过,过成一首散文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