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现在和周盈盈见面也只是买杯喝的，路上走一会儿聊聊天，却很让人期待。
疫情里，盛逸萌觉得自己是头猪，除了吃和睡，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生命的存在。和汤姆说话也不知不觉开始走环保路线，可以省略的就不再废话。
每天看疫情发展的心情也由心惊肉跳发展到麻木不仁，偶尔下降的数字，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又蹿出了新高。初初盛逸萌觉得没有放开检查，所以数字会飙升一段时间的，后来发现这数字是没玩没了地一直飙升着，仿佛春天跨入夏季的温度。
究竟是病毒太狡猾？还是防护不到位？这个讨论有结果都不会有效用。
人们除了躲，别无他法。
繁华强盛的纽约在病毒面前也是如此不堪一击。路上现在几乎没有行人，连流浪汉也看不到了。
盛逸萌后来发现流浪汉全住地铁里去了。车厢里胡乱堆着他们的东西，走道也被堵了，还出现了几例流浪汉暴毙在地铁里的事件。虽然不确定死因是新冠肺炎，但是仍吓得没有人敢坐地铁了。这样的结果算不算流浪汉变相支持了政府的居家令？
传言说英国政府更搞笑，不发布任何禁令，只是告诉大家要做好失去亲人和生命的准备，英国百姓自己揣摩着后果，伤心得都根本不出门。
盛逸萌苦笑英美这两大国家，难兄难弟一般的遭遇。
美国政府依然不提倡戴口罩，小道消息说是因为储备不足。医用都不够，怕民众抢起来会造成对医疗系统的挤兑，医护人员要是垮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就是这样，医护人员的设施还是没有得到保障，流传出来的照片很多医护人员穿的是薄如蝉翼的防护服，有的直接套上黑色的垃圾袋，和国内当初的医护人员的全副武装相比，寒酸得让人落泪。
盛逸萌不想评价，她连美国的一介草民都算不上，如何去对人家的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她只是有太多的想不到。美国不是那么早就断航中国了吗？说明高层早就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为什么疫情还是会在美国爆发？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够用来反应和准备吗？为什么基本的口罩都供应不足？
电视里州长和市长每天轮着登台，演讲都是群情激昂，煽动性很强，可是效用呢？疫情的火还是越烧越大，美国所有的州无一幸免。禁足居家令各州都在实行，这场灾难的范围之广和危害度史无前例。
周盈盈很认真地说她今年也交了男朋友，名字叫隔离。回中国时认识的，带来了美国，现在正在热恋，她妈妈催着带回去见家长。她现在和隔离难舍难分。
盛逸萌半天才反应过来，笑得半死，苦中作乐原来也是人的天性，只是有的人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
周盈盈那天穿了件粉色的羊绒大衣，没打刘海的丸子头发型显得青春靓丽，即便戴着口罩，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她想逛华人超市，却发现很多华人超市都关门了，有些失望：“关门的地方越来越多了，我们有一天会不会没有吃的了？”
盛逸萌愣了，要是以前她会回答得毫不犹豫：“怎么可能？”可是现在她有很多的不确定，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想那么多干吗？或许明天所有的地方都开门了！”
“我可不做那样的梦了，看现在确诊的人数，和这种人员到处流动封城法，还有轻症回家自我隔离。你知道吗？姐，我有同学发现病症都不去检测了，他们说去了除了挤爆医院，啥也得不到，就在家里苦熬着。听说有的人病情很严重了，也确诊了的，去了几次医院医院都不肯接收，还有一个护士有了症状可就是不让人家测试，最后那护士死了。”
盛逸萌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觉得心底都在泛凉。
周盈盈有些懊恼地继续：“我妈说这样下去正常的日子遥遥无期呢！他们还是催我回去！”
“现在回去，八月再回来？如果真这样，你那男朋友就不要带回来了！”盛逸萌打趣道。
周盈盈咯咯地笑着，笑声回荡在春光里。
春天不知愁，花到了季节该开还是会开，阳光还是会照旧明媚，只是几乎没有了人的生气，没法装作岁月静好。
盛逸萌很恍惚，不知道多年以后，她们会怎样回忆这一刻。
有人说2020年啥事没干，光顾见证历史了，武汉千万人口大城市封城，欧洲很多小国是封国，美国和加拿大边境也封了，美国股市连着几日熔断，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原油的价钱跌得比水还便宜，用另一种方式诠释中国的古话：春雨贵如油！
这些百年难遇一桩的事情却仿如相约了一般，齐齐在2020年聚集。
人生平淡无奇是一种悲哀，可太多波澜壮阔地起伏又哪里谈得上幸福？
道别时周盈盈说：“姐姐你多保重啊！”
盛逸萌突然涌出想抱一下周盈盈的冲动，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退了一步，一拱手，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小姐也要多保重！”
周盈盈咯咯的笑声再次响起，划破了盛逸萌的天空，也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盛逸萌的视线里。
盛逸萌呆呆地独自站了很久，把无法破解的心事又捋了一遍，再缓步踏上自己的归程。她在楼下的超市买了点新鲜的水果。超市还开着，价钱变化也不大，肉架子是空的，厕纸的架子也是空的，让人生出千疮百孔的苍凉感。
鲜花依然在那里独自灿烂，无人问津。
这种时期不能奢求太多，可以做的不过是尽微薄的力量相互支撑和扶持。盛逸萌挑了一束蓝色的小雏菊。
当年促使自己出国的强烈愿望是不要看到一眼望到头的日复一日，就如某位作家说的：“因为拒绝一目了然的人生，将自己放逐于各种可能，遍地花开，山河浩荡。”可是没想到现在遍地开的是毒花罂粟，她几乎是恶狠狠地自言自语：“现在每天都一样的日子根本不知道何时是个头，要命的是这种日子的主题曲还是恐惧。和监狱的囚犯比起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囚犯知道自己的刑期还安全感十足。”
到了公寓楼下，盛逸萌取了信，好些天没有拿了，厚厚的一沓。她看到了公寓管理处和车行给汤姆的信，根本无须去拆，断定是了无新意的账单，美国的邮政局的车是一道风景，每天大街小巷都有它们的身影，信也一样千篇一律，全是账单和广告。
盛逸萌翻到一封给自己的信，是曾经约她五月上班的那家广告公司。她的心狂跳起来，公司给自己来信说什么呢？告诉改上班时间，还是……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信是通知盛逸萌不用来上班了，公司倒闭了。
虽然纽约州居家令第一天颁布开始，盛逸萌就预想到了这个结局，可总还怀着一丝侥幸，疫情或许马上结束，一切如常重新启动。
这样正式的通知还是把最后一丝希望掐灭了。
没有希望地活着就是行尸走肉，盛逸萌不记得这是哪位名人说过的，但用在此刻很应景。
公寓里弥漫着烤羊扒的香味，汤姆在厨房里忙碌着。不知为什么，盛逸萌把那沓账单塞进了包里，虽然她知道她不会替汤姆去支付，她也没有能力替他支付，她还没有伟大到用父母的血汗钱去成全伟大而不确定的爱情。
汤姆的失业救济还不知何时能够下来，因为太多人申请的缘故，整个纽约政府部门网上申请失业救济的系统都崩溃了。政府说会给每人发一两千块，即便拿到手也只是杯水车薪。
盛逸萌突然生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凄凉感，原来真理不仅古今通用，中外也通用。她随手把小雏菊插进了喝水的杯子，轻轻地对汤姆说了声：“我回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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