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零集】 《我最要好的发小》
我最要好的发小叫张嘉宏。他和我同岁,从小就和我形影不离,撒尿和泥,放屁崩坑的事没少干。他家住我家楼下,是祖孙三代一大家子同住。一家子人平时在家里都讲河南话,呜呜嚷嚷的还挺有戏剧感,像是在表演豫剧。张x宏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他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比他大很多岁,我怀疑他是他父母计划外的产物。
张嘉宏这小子很淘气,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外号“假耗子”,我一直不清楚他这外号的来历。在我们大院里上百名的玩伴中,张x宏和我算是“狼狈为奸”的最佳损友,所以我几乎不叫他外号。张嘉宏有个怪僻的行为,就是不爱像常人一样进出家门,偏要天天从窗户进出。家里人也惯着他,随他做妖胡来,只有他姐有时会喝拦他,抄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他有些怕她姐,但又和她姐最亲。这家伙有时会腻歪她姐,爬在她姐怀里撒娇,甚至晚上非要和他姐睡一个被窝。我记得我们三、四岁的时候,他姐刚高中毕业,出落得又苗条有水灵。张x宏的大哥患过小儿麻痹,常年瘫在床上。他姐因为要专职照顾大哥,就被免于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天天在家干些洗衣做饭的活儿。张x宏这家伙一天到晚野疯玩,能量消耗极大,每次一进钻进家就嚷嚷着翻开锅盖笼屉找吃的,一旦找不到可吃的,就哼哼唧唧地去缠磨她姐做饭,他姐要是手头有事没马上行动,他就疯狂地掀起他姐的上衣,死死搂住他姐的奶子非要吸吮几口。他姐挣不开他,就狠劲地拍打他屁股,我们就在一旁边看边喊"没羞!"没羞!", 但这小子毫无廉耻,把他姐的衣服掀得更大,以至我们几个小孩从小就欣赏了女性的人体美。
张嘉宏还有点儿愣气,从小心黑手辣,但也讲义气。我们小伙伴要是说不喜欢谁,他不由分说,上去就会踢人家一脚。他身体比我壮一点儿,特爱帮我打架,不论对方是谁。每次有谁骂我或欺负我时,还没等我动怒,他随手在地上抄起砖头瓦块就先打头阵去了,搞得我每次不参加打架都不行。不过他对本院的小伙伴轻易不下狠手,对外院的孩子却是次次见红才住手。有一次我俩去百货商店闲逛,当我们要穿行过5号院时,被5号院的一伙孩子拦住不让过,还抓着我衣领要搜翻我的衣服口袋里的零钱,张x宏上来帮我,结果双方扭做一团,混战中我鼻子不知怎么受伤流血了,对方就住了手,但张x宏见我挂了彩,他就从院墙根儿拾起一块红砖,把对方的一个孩子的脑袋开了瓢,为此我俩回家后都挨了一顿胖揍。
张嘉宏不光打架勇猛,还有大义灭亲的特质。有一次我在院外放养刚买来不久的小鸡,张x宏家的一只大鸭子忽然从他家后院门旁的排水口钻了出来,一口就把我的一只小鸡给吞了。我很生气地告诉了张x宏,他一听,二话没说,找到那只鸭子上去就狠命地踢了鸭子几脚,活生生把他家的鸭子踢隔屁了。张嘉宏的二哥是学校美术组的成员,经常为学校画一些批林批孔的宣传画。有一天我去他家玩,看见他二哥正照着宣传图册画一幅红卫兵打到牛鬼蛇神的水彩画,我说红卫兵的拳头画得太大了,他二哥不高兴地让我滚一边玩去,张嘉宏听到后上去就把那幅画给撕了,气得他二哥哭天喊地要和他拼命。
张嘉宏的爷爷是个富农,长得清瘦硬朗,常年穿着一身对襟土布上衣,不苟言笑。老头是旧社会过来的读书人,能写一手好字,懂中医,还会些武术拳脚。他爷爷教过我们武术,但由于我们常打架,老人家就不教了。老人家常带张嘉宏和我去很荒凉的野外玩,路上给我俩讲解历史故事,介绍见到的的各种花草树木,可惜张嘉宏太闹腾,害得我就没记住多少。我们五岁那年初冬的一个中午,他爷爷坐在窗前突然就过世了,尸体就停在一楼走廊里,我吓得不敢出家门。张嘉宏来我家找我出去玩,我说害怕他爷的尸体,他就说没事,他爷那是睡大觉呢,硬揪着我靠近他爷的停尸床,掀开遮尸的被子让我看,看上去还真像睡着了一样。等他爷出殡前,他又招呼我去看大人们给他爷剔头穿寿衣,这小子居然一点也不悲伤,还和我说笑,被他姐哄到了院外。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看到死亡的成人,后来就觉得死人没什么可怕的,这也算张x宏无形中改造强大了我的怂人胆儿。
张嘉宏虽然和我好得像亲兄弟似的,但也发生过不愉快。记得有次单位招待看电影,张嘉宏家除了她姐在家照顾他大哥外,全去看电影了。就在她姐上厕所的功夫,他大哥从炕上一头栽下来,窝住脖子动不了身,被活活憋死了。大人们就责怪他姐,他姐有口难辩,哭得是梨花带雨,万分楚怜。张嘉宏就护着他姐,支楞着脖子为他姐辩护。过了几天我和他一起在野外玩时,他躺在草地上说他长大了要娶她姐当媳妇,我说你那能娶你姐当媳妇,你爸妈会打死你。他听了很气愤,说你懂个球呀,然后和我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其实我心里也特喜欢他姐,遇到他姐出来挑水时我就上去帮忙,还帮他姐缠毛线。没过多少天,张嘉宏居然又厚着脸皮找我,与我和好如初了。
我和张嘉宏是同一年上的学,分在一年级一班。因为他爸是校长,一开始老师就拍马屁让张嘉宏当班长,可他跟本就不是那块料,基本的严于律己都做不到。刚上了没几天学,他就和二班的同学打架被警告,又抢女同学跳的皮筋被叫家长。他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回头向我挤眉弄眼,老师一遍遍让他遵守课堂纪律,他就当是耳旁风。有一天他上课捣乱,老师罚他站起来,他就是不站。老师就提溜他起来去站讲台,他一边反抗一边骂老师“操你妈”,结果班长没当多久就被免了职。他爱磕瓜子,经常违反校纪,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拉着我去校门口偷偷买瓜子,多次被抓典型,陪他受罚。那时我们有描红课,他嫌女同学用的墨汁臭,就骂女同学是都臭B丫头,还让我表示同意。女同学去老师那里告状,我就吃挂落儿,成了帮凶,和他一同归为班里的坏蛋分子。
张嘉宏和我虽然是捣乱分子,但学习都很好,共同的特点就是不爱写作业。我俩经常是放学后,一边在回家的路上打闹,一边随便找个井台呀,院墙呀,土坡之类的地方,蹶着腚爬那儿就把作业匆匆瞎糊弄完了事,以至我俩的作业非常潦草,被罚重写作业那是家常便饭。张嘉宏就私下骂老师,他说让我们这俩个考双百的学生写那么整齐的作业有个球用。他还别出心裁地让我写他的作业,他写我的作业,说是这样好蒙混过关。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根本就逃不过班主任那双火眼金睛,被罚得更重。班主任为了挽救我们这两个落后分子,特意指派了学习委员和二组小组长两个女班干部与我们组成四人帮教学习小组,监督我俩课后留校写作业。我们就边逗女同学玩边写作业,作业还真写得又整齐又轻松,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这道理我真是早早地就深有体会的。这两个女同学也特别喜欢我们这两个坏小子,我俩也特意在校园里罩着这两个女孩不被人欺负。后来,张嘉宏偷偷跟我说等将来我俩长大了,就娶这两个女同学当老婆算了,但他要娶最漂亮的那个,我表示不同意,张嘉宏就明目张胆地让两个女同学选择。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女同学面对我俩的资产阶级低俗流氓思想是义愤填膺,立马上报了班主任。结果我俩被全班踏上亿万只脚批臭后,四人学习小组也被拆散了,估计也给两个少女班干部一生的心理上埋下了浓重的阴影,真是罪大恶极呀!
张嘉宏和我同班上了不到两年的光景,他爸妈就申请调回河南老家工作了。临走时张嘉宏把他那些积攒的香烟包装纸,弹弓,玻璃球等都送给了我,也算是没白白兄弟一场。唉!快五十年过去了,我挺想他的,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