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一天晚上,十点钟下了自习,他和两个同学一起离开教室。快到宿舍楼,一位年青姑娘走上前,挡住去路,问:学校的招待所在哪儿?姑娘皮衣皮靴,打扮时髦;大波浪的烫发披肩,亭亭玉立。他扭过身,手指着校园深处:在那边。“带我去行吗?我被坏人跟踪了” ,姑娘语气急促。看看身旁,那两位同学已经走了,他只好自己带着姑娘,朝招待所走去。
恰逢学术会议,学校招待所没有空房间了。姑娘只好尾随着他往外走,来到学校门口,姑娘停下来,凑到近前,对他说:能不能帮个忙?借着路灯,他看清楚了姑娘的容貌。约莫二十六,七岁;五官精致: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妆也很考究:纹眉,眼影,口红,略施粉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没等他回答,她接着说:这件皮夹克,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不想落入歹人之手,你先帮我保存着。边说边脱下皮外套,塞进他怀里。已是隆冬时节,身上只剩薄薄毛衣的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双手报肩,转身走出校门,消失在暮色中。
他有些发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捧着那件尚存体温,散着暗香的夹克走进宿舍楼。室友们在用功复习功课,准备考试,都还没回来。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把皮衣叠好,锁进行李箱中。躺到床上,细细回味刚才的一幕:那姑娘应该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她遇到劫财或劫色的坏人了?双方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这衣服今后如何处理?刚才那两位同学都是大学毕业后,在工厂待过几年,显然比直接读研的自己更有社会经验,看到情形不对,直接溜号了。麻烦事落到自己这个生瓜蛋子头上,不知如何应付,唉!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他背起书包,准备去教室复习。刚走出楼门,听到远处一声叫喊:“喂,同学”,闻声望去,见那位姑娘站在学校门口,朝他招手。
回到宿舍,取出皮夹克,交还与她。可姑娘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坐在床边,与在一旁站着的他,扯起了闲篇:宿舍住几个人,多大年纪了,学什么专业,等等。他嘴上敷衍着,心里一直惦记着:昨晚的事怎么着了?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昨天所说的坏人是她的男朋友。他们是工友,谈恋爱有几年了,一度也如胶似漆。之所以从众多追求者中选他,是因为他人长得帅,也很殷勤。可能是由于没有多少文化的缘故,他后来脾气越来越差,有时还对她恶语相加。中间分分合合地闹过几次。“我实在不能忍受了!他简直就是电影‘在水一方’中的卢友文”,姑娘恨恨地道。
他熟悉同名歌曲,电影没看过,更不清楚卢友文是怎样的一个人。只好听她接着絮叨下去:昨天晚上,她摊牌了,决定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男友先是苦苦哀求,后是居然挥拳施暴。她不为所动,情急之下跑入校园。离开后又被一直等在校门口的男友堵住,纠缠了一夜。现在想想,又有些犹豫,脑海常常浮现昔日的美好往事。这件皮夹克就是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想好好珍藏。
说到这里,姑娘白皙的脸颊变得绯红。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问:小弟弟没谈过恋爱吧?他的脸也红了:一路上学,除了读书,就是玩;从未交过女朋友,这方面好像没完全开窍,见了女同学也很少主动搭讪。为了摆脱窘境,他借口方便,出了宿舍。
回来时,他惊奇地发现,姑娘居然钻进他的被窝,睡着了!她看起来真困了,睡得很实,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站在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环顾走廊,还好:静悄悄的。他急忙闪身进屋,蹑手蹑脚地端出一盆脏衣服;锁上宿舍门,来到水房;慢慢地洗起衣服,消磨时间。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打开房门。姑娘已经起来了,她坐在床边,一手端着小镜子,一手上妆,旁若无人地打扮着。
送她到学校门口,分别时,姑娘微启朱唇,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闪过一丝淡淡地哀怨,幽幽地说:谢谢你,小弟弟!上前轻轻地拥了拥他。长长的秀发柔柔地滑过脸颊:痒痒的,香香的。他紧张地望望四周。
她扭过脸,朝校园深处望了望,若有所思地说:还是学校好呀!说罢,一转身,蹬蹬一阵风似地走了。
周末回家,大姐来了。“别整天读书读书,该交女朋友了”,大姐一直很关心他的个人问题。“有位姑娘,是你们学校旁边***厂的,人长得非常漂亮,公认的厂花。听说了你的情况,非常中意”,大姐直奔主题。“对了,介绍人还说,姑娘很像电影‘在水一方’中的主演”,大姐补充道。
又是‘在水一方’?邓丽君甜美的歌声似乎在耳边响起:
绿草苍苍 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绿草凄凄 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 靠水而居
......
大姐见他低头不语,追问道:怎么不说话,见还是不见?他没抬头,嘴里喃喃道: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