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记事(387) 故事里的事

【四月五日,清明节。东长安街的桃花开放,杨柳也吐叶飘絮了。

这天,我送上全部稿件,共21.6万字。由于时间太紧,来不及通读一遍,只能到点交卷。好在每写完一章,我都会检查错别字,所以卷面应该还是及格的。后半部分作为初稿,文字质量也算差强人意。我的写作状态起伏不定,有时像挤牙膏,有时又像脱缰的野马,因此不能完全按照提纲成稿,最终发展出来的情节是这样的——

在十万官兵奔赴北大荒的那一年,凌河农场决定开发大北洼。春寒料峭,由洪烙、江天奇、余抱一、路力、赵铁锁、何爽等人组成的“共青突击队”,穿越大酱缸,去建立新点。他们一路经过塔头、暖泉、漂垡甸、秤砣山,终于抵达目的地。随后便投入紧张的营地建设,搭马架、造木笼房。三月底,新场场长龙震山率领大部队开进大北洼。途中拖拉机陷入水泡子,驾驶员唐震潜水挂钩成功。人马到齐以后,马上投入战斗,一个月开荒二万亩,播种一万亩。

五月,桃花水来临,营地被困。马架经雨倒塌,砸伤王玉梅。洪烙、赵铁锁、余抱一用担架抬着她到总场医院救治,卫生员小金跟随。一路上趟泥过水,历经艰辛,终于把伤员及时送到。手术时需要输血,现场只有余抱一的血型吻合,他果断献血。余来北大荒是很不情愿的。他不仅丢掉了在部队的“大好前程”,还丢掉了热恋中的女友,所以一直情绪低落。此事又让他回到了革命熔炉,重新振作起来。过了半个月,营地断粮,共青队再次出征,到百里开外的粮点,用“裤袋”把上万斤口粮一趟趟背回来。

初夏,大北洼迎来两位年轻女性:江天奇的妻子乔萍,洪烙的恋人林樱。两人路上相遇,结伴而行。乔萍属于小家碧玉,对丈夫极为依恋,梦想在北大荒建立自己的安乐窝。林樱则出身书香门第,有较高的品位和追求。她与洪烙在中学时代相恋。洪烙高中未及毕业便参加了解放军,后赴朝作战;林樱则读完高中、考上大学。如今洪烙成了一名转业军官,林樱也从中文系毕业。两位女性都为着爱情而来,但她们的爱情将经受北大荒的严峻考验。

新场急需加强营地建设,为此采取了“自建公助”政策。乔萍因为有孕在身,白天不下地,专门经营自己的小木屋,不想在搬动木料的过程中伤了胎气,导致流产。此事对她打击很大。本来她就嫌江天奇只顾生产,不关心自己和待出世的孩子。如果他能像“别家的男人”那样肯出力,自己也不用到处寻找木料。江天奇热情奔放,但不够沉稳细致,让乔萍觉得难以依靠。夫妻关系逐渐产生裂痕。一次大吵过后,乔萍收拾行李,决意返回娘家。洪烙得知,马上拉着江天奇去追乔萍,终于在火车站把她劝回。事后洪烙耐心做二人工作,使他们认识到各自的缺点和不足,夫妻重归于好。此后,江天奇更加重视家庭建设,乔萍则积极参加生产劳动。

林樱的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她到北大荒来,除了与心爱之人相聚外,还想找到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她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希望黑土地能够给她提供创作养分,让她写出反映时代精神的作品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但由于人生设计中包含着功利成分,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农工,而是以一种“体验生活”的态度参加劳动。劳动的艰苦和单调,不断侵蚀着她的诗情画意,当她看到自己的双手布满老茧时,不禁感叹:“这哪里还是握笔的手!”

洪烙不断鼓励她,希望她能够融入到火热的革命生活中。她也试图调整自我,但脑中的个人主义思想很难除去。林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和路力的劳动较量中,每每处于下风。路力开朗活泼,是共青队的副队长,与洪烙工作交往频繁,这让林樱心生妒忌。为了消除威胁,原准备再享受一段“自由生活”的她,打算和洪烙尽快组建家庭。但洪烙一心为公,平时工作极为繁忙,没空琢磨自己的小家庭问题。他虽然答应林樱“建好小木屋就结婚”,可小木屋的进度是全队最慢的,而且大部分木料都是林樱一个人弄来的。不过洪烙对此并不担心:林樱千里迢迢跑来和自己在一起,已经表明他俩的爱情牢不可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半年后乔萍再次怀孕,江天奇害怕重蹈覆辙,加紧小木屋建设,导致睡眠不足,白天上工经常迟到。洪烙了解情况后,召集共青队帮他建房,并把“自己的”木料都捐了出去。对此林樱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实不痛快。她在日记中写道:“我到北大荒来,不是为了纯洁的爱情和高远的理想吗?如今却为了一堆木头而生气,怎会变得如此庸俗?”她意识到这是“小我意识”在作祟,但无法像洪烙那样把整个身心投入到伟大的事业中,因此烦恼不断,积怨渐深。

同样作为“个人主义者”,余抱一则表现得更加多变。他经历过旧中国的黑暗,因此对新社会充满憧憬。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放弃个人意识,导致思想改造不彻底,小知识分子的尾巴时常会翘起来。在新场建设中,他对“五边方针”持怀疑态度,认为苏联办农场的规矩套路才是“科学的”。眼见“大北洼人”靠着愚公移山的精神,战胜了一个个他认为不可能战胜的困难,他也会“心悦诚服”地纠正先前的错误认识,充满热情地投身到生产劳动中。可新场一遇到挫折,他又重新动摇起来,觉得龙震山、洪烙这些人是在“胡干”、“蛮干”,自己付出的艰苦努力都被糟蹋了,因而滋生出失败主义情绪来,变得意志消沉。为了摆脱这种消沉,他采取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冷眼旁观,仿佛真理掌握在自己这类“少数人”手中。每当此时,他就显得孤芳自赏、落落寡欢。

由于余抱一和林樱的思想存在相通之处,二人在交往过程中产生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情感。他们都在“水利规划小组”工作,平时接触机会不少,加之都喜欢文学,因此有共同语言。每逢“大作”问世,无论“老余”还是“小林”,都会首先送给对方品鉴。但二人都知道彼此的界限,所以只限于“神交”,并未互诉衷肠。

新场面对的困难是超乎想象的。第一年经历了桃花水后,又遭遇了秋汛,打下的粮食加起来还不够全场的口粮。入冬以后,龙震山下决心修水利,调集一切有生力量,大战“三九”,挖渠筑坝。然而到了来年,桃花水再起,冲垮拦洪坝,新场又一次遭受严重损失。许多人开始动摇,觉得在大北洼建分场原本就是一项错误决定。在这关键时刻,凌河农场场长兼党委书记方炯亲来新场鼓舞士气,并调派有经验的水利专家钱绍斌担任新场副场长,于是一场“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战役再次打响。共青队又成为治水先锋,在田间劳动之余,利用一切时间搞踏查、修实验坝。

这年秋汛来得异常迅猛,新场周围河汊涨满了水,交通阻塞。眼看拖拉机燃料告罄,共青队到几十里开外的油库运油。他们把油桶几个一组捆扎成串,放入小清河中,顺流漂下,自己则划着木筏在前面引导。遇到油桶陷入岸边的草丛,他们就跳下去解除障碍。如此操劳一日,傍晚终于抵达新场。不料最后一组油桶在拖曳上岸时突然散架,队员们见状,纷纷跳下河去打捞。赵铁锁追赶最远处的一只油桶,不知不觉已靠近小清河汇入凌河的急弯处。洪烙发现危险,大声喊他回来,但赵铁锁仍然向油桶游过去。就在他抓住油桶的那一刻,无情的河水把他卷入漩涡,他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共青队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王玉梅本已确定和赵铁锁春节结婚,突闻噩耗,当场昏了过去。林樱与她非常要好,几天来一直陪伴照顾她。在队务会议上,林樱情绪激动地说:“赵铁锁身强力壮,水性又好,这次怎么会出事?原因就在于过度疲劳。从早忙到晚,体力已经透支,还要去打捞油桶,就是铁打的金刚也扛不住啊!队里今后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把人身安全放在首位。为了一只油桶送命,实在太不值得了!”

路力生气地站起来斥责她:“你不能这样谈论铁锁,好象他做了一件傻事。不,这不单是一只油桶,这是国家财产!赵铁锁为抢救国家财产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是烈士,死得重于泰山!我们要学习他,纪念他,而不是诋毁他!”林樱认为路力曲解了她的意思,和她争吵起来。洪烙居中调解,一边说林樱没有诋毁赵铁锁的用意,一边又批评她不该那样讲话,伤害大家的感情。林樱觉得受了委屈,愤而离场。

会后洪烙去找林樱做思想工作,林樱却听不进去。她拿出一封信来:“这是我昨天刚收到的。爸爸病重,怕撑不到年底了,想和我再见一面。本来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现在没必要了。我是家中独女,要回去给父亲送终,就算你是队长也不能拦着!”洪烙说:“这事我没法拦你,但你现在情绪很激动,最好先冷静一下。龙场长明天就回来,你跟他谈谈吧,有啥想法都说出来,这样离开心里也能痛快点。”

第二天下班,洪烙发现林樱已经走了。她没有等龙震山。】

2022-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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