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挣钱是一部分人的事,大部分人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和天赋。
做生意挣钱的人,就像要吃喝拉撒一样,看到了挣钱的机会,就挪不动步子。
但钱对人的影响或者说统治,是全方位的。如果有人能逃脱钱的束缚,一定是有别人替他被束缚了。这是目前社会关系的总体表现。
不停地做生意的人是有很大的挣钱的目标,还是有生意上的目标,或者说被卷进去出不来了也未可知。
感恩节见到了女儿,她也难得休息两天。在一起的那几天,她熬夜写自己与钱之间的关系。她很困惑,也很想理清这个关系,估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理。她选了“人生经济学”这个高难度的题目来看人生看世界,当然这个词是我造的,我负责调侃,她负责困惑。
生来就没钱、又被扔进资本主义中的一代人,当时没时间想自己跟钱的关系,只知道要付账又没钱付账的日子挺难过。然后,有点儿钱,就解决了很多问题,也就一股脑儿地全盘接受“赚钱”这个基本概念,像是找到了活着的真谛。
几年前,见到一位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他不出所料地已经是亿万富翁。当然他用的是英语,billionair ,比亿万富翁至少还多一个零。其实几十年前,我们都年轻时,我就看出来他的赚钱内驱力,流淌在血液里的欲望。
当他谦虚地说,“白手起家到亿万富翁时”,我说:就看中国和美国过去几十年的形势,如果你没有成为亿万富翁我会觉得很奇怪。
更早的几年前,我十分天真地认为我也能做个小生意时,女儿还在上高中,她说:你做不成,万一做成了,你也就变得不是你了。
现在我同意,做生意赚钱,某种角度来说,是塑造人的过程,也可能是扭曲人的过程。
张首晟去世那天,亿万富翁朋友特别难过。他自己是放弃了读博士的机会,弃学经商的,背叛了博士导师,背叛了父母的期望,即便成了企业家、大商人,内心的纠结和挣扎也不会平息。在当时的环境里,算是巨大的叛逆。
他说,一个好好的学者,为什么要去赚钱?他可能不是反对张首晟去赚钱,而是反对不会赚钱的学者把自己陷了进去。他可能觉得赚钱的事儿有他呢,张首晟好好做学问多好。
可是赚钱,在我们这代人中,几乎变成了一种“美德”。
同时,读书、做学问,又是另一种“美德”,是可以为之破费金钱的美德,叫做“美德”的平方,或者美德幂。
去年参加一个婚礼时,碰见一位大富豪,他是我认识的另一个亿万富翁的朋友。我仅仅是浅浅地认识富翁,他们之间则是称兄道弟,毕竟在同一个经济层面上生活。他趁着朋友不在,告诉我,那位富翁朋友从儿子出生起,每年向美国某大学捐赠数百万美元,最终他的儿子终于从那所大学毕业了。
每个家长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孩子,我们家想今年年底给每个孩子几千块钱补贴他们的生活,他们拒绝了。富翁的孩子,还是个婴儿时,就被父亲用高额捐赠决定了未来,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估计这些年,每一个中国的亿万富翁,都向美国的知名大学做过捐献。一种拳拳之心。
这些年里诞生的中国亿万富翁,几乎都是我们这代人的同学、朋友、邻居。我们曾经在同一个经济圈里过同样的生活,一起打闹,甚至爱恋。然后各自走向了不同的轨道,或者说,有的人走上了轨道,有的人铺设了轨道。曾经的社会并不是赤贫,而是没有标好价钱。像一场游戏,大家缓缓地穿上了戏装,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