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任桐城縣令姓王名作聰,字栁華,以舉人經揀選、考職、排班而除知縣。雖非能員,但亦非愚笨,事上司唯謹,亦步亦趨,此類官員充斥滿清舉朝上下。科舉入仕者,滿腦四書五經,旣少理財之智,又缺治世之學,政績好孬,全憑上司一句話,非此類者亦難混官場。
王作聰做官雖尙入行,可于刑名一道全然不通。古稱司法爲刑名,取循名責實,慎賞明罰之義也。非僅王縣令,滿清朝庭上下除刑部司官外,能持掌刑名之官僚屈指可數。因之各級政府内有一非官體係輔佐之:師爺。旣縣太爺皆於接任伊始卽先聘師爺,其中要者乃刑名及錢穀師爺。刑名斷訟事,錢穀收銀糧。師爺非朝庭編制,皆官員自請,師爺之聘金需由縣太爺自掏腰包。羊毛出於羊身,縣太爺當然取於税賦之火耗。
旣有師爺,王作聰得報自然請教。師爺自然明瞭,勘查現場刻不容緩。獄事莫重於大辟,大辟莫重於初情,初情莫重於檢驗。檢驗人命之案,首重勘查現場。吏部則例明定,牧令須親自驗屍,遲延按期限將受降調職之處分。
王作聰帶同仵作及快班衙役,速奔棕陽鎭,細驗兇宅及屍身,與叔度兄弟所報相符。但此案之離奇處不僅一二、皆無頭續可追。古法刑名,多靠三木。刑訊之下,痛楚備受,叔度不得已,胡亂出供,自認兇手。王作聰僅於錢糧為重,本旣無有興趣於刑名,只想草率結案。不想報之臬臺,因斷案無理、實屬錯誤,被駁令嚴加查核。
方經翰锺愛次女,因其聰慧乖巧,頗慰雙老之心,屢欲擇賢以配。前此長女欲爲叔純牵紅綫,方家雖覺可心,但尙未應允。此番忽聞爲叔度誤殺,老方幾欲昏厥,忿氣塡膺。但因長女之情及臉面相關,亦不得不忍痛放弃追索叔度償命。天明驀聞女屍非次女,心稍安,知其必有以逃命者。當下之要務,尋人第一。因之派出家人及熟鄰四方求索,且懸賞若干,冀得安還。
王縣令重案在身,又為時限所迫,自然心急如焚。而受上司駁令查核之事實,亦有質其未查明方氏次女下落一事。受師爺指點,疑爲叔度兄弟藏匿。雖嚴加拷訊,叔度兄弟皆呼寃不止。數次加刑,亦僅口認而無法指示藏地,亦無法自辯。王縣令遂終以妬姦誤殺罪擬絞監候定叔度,以誘拐匿藏婦人罪擬發烟瘴地定叔純,以和姦罪允收贖定叔度妻。刑部以情有區分、罪有等差,叔度妻未涉案,“和姦”何指?事關生死出入,且方家次女無著,殊未允協,實屬荒謬,駁回再審。
滿清吏治,京官京察,外官大計,三年一舉。訟獄乃要項之一,久存未結之案官績必受累。此爲雙命一失踪之要案,至此王知縣一無所措,知其必受影響。上窜下跳,多方走動,加之平日事事奉上唯謹,頗為中丞心歡,得上峰曲爲緩和,終得另遷它縣,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