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情结

天涯浪迹 四海漂泊 多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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苁蓉自打出国留学的那天起、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重新踏上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虽然她热爱这块土地上的山山水水,却忍受不了曾经出现在她周围的那些人。太多的伤心事,让她一想起来就觉着牙根发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研究的分子生物学早就被同行定性为“投入多、见效慢、产出少”的一类,很难拿到足够的研究经费。一次外出学术交流,让她在飞机上看到一则登在《环球邮报》上的消息,说国内首家私立遗传医学研究所正在世界范围内聚揽科研骨干人才。她看了将信将疑。私人投资,不急等回报了?难道,先富起来的一拨人终于从报复性享乐中悟出了生命的社会价值?回到家里上网遨游,突然想起这家研究所的网址,心想为什么不搜它一搜?

这家遗传医学研究所建在南方一个不太知名的小城,罗兰。古典小说和近代革命史都没有提到过,想必历来是个兵家不争之地。从研究所的设备和支持的项目分析,资金充足。基本建设完成后还有足够余额购置实验设施、招募人才。接着看下去,董事成员当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范公明。还有照片,从前聪明、自负的范公明让时间涂上了显示稳健、骄傲的几笔重彩。命运真会捉弄人!当年正是这个范公明让她远离熟悉的城市,如今同一个人又让她下决心放弃美国不算高薪的聘请回国定居罗兰,一个从没听说过、更未曾向往过的地方。

小城罗兰,上网也许查不到。可是,罗兰遗传医学研究所却是远近闻名的大去处。自从研究所破土动工的一天起,就振兴了小城周边的建筑、运输、园艺、盒饭,等行业。几乎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挣到了钱、也看见了前途。难怪,研究所的第一位投资人范公明在当地人闲谈的段子里经常被误称为“宋公明”。当然,名字不是最重要的话题。大家谈论的主要还是发家史。关于范公明怎么能拿出那么多钱建研究所,市面上口头流传的不只一个版本。即便有那么一天,范公明也出一本《我的生活》,最原始真实的一版也还是封存在另一个地方:他自己的脑袋里。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定义范公明赚钱的秘诀,他认为应该是“机遇”。高中一毕业就赶上了恢复高考,大学一毕业又赶上搞活经济,当了软件工程师便赶上互联网。范公明赶上了实实在在的机遇。假如可以加一个词帮助理解为什么只有成功的人能够抓住机遇、鹤立鸡群,那个词就是“明智”。当时,课本上说一个国家的钢铁产量是衡量实力的标准,范公明却发现、发达国家往外卖的都是高技术产品。于是,他的第一个工作就选择了软件工程师。那时候,不仅仅街上找不到网吧,就连计算机也不是随便有间屋子都能放。只有专门设计的计算机房才是电脑的归宿。进机房最起码的要求是必须换拖鞋。那双面子最黑、底子最薄、裂缝最深的,就是范公明那双。这当然不是范公明为了评劳动模范故意磨的,而是他没事就泡在机房里的结果。5年后,他用业余时间自己编了一套自学软件。这套软件能帮助应届毕业生考上重点大学。而且,软件编得生动有趣,让人学而不厌。用不着“头悬梁、椎刺股”就能轻松学到知识。如果真的推广起来,恐怕就没有人能用“都是四人帮害的”做为自己目不识丁的借口了。可惜,像许多有前途、没门路的好项目一样,范公明的成果也卡在“严格审查”程序中的某一个环节。被哪一个“让十年动乱耽误”了的主管人员给压在厚厚的文件下面,许久不见天日。在逆境面前,范公明跟多数怀才不遇的同龄人不同:他没读过伤痕文学、而且坚信知识能变成钱。不久,计算机从机房里被解放出来,“下放”到办公室。最先装备起来的部门就是财务科。不用的时候被一块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算是一种打过折扣的重视。范公明先是以个人名义给一些小单位编写财务程序,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下海成立了公司“自学世界”,有生第一次被下属尊为范总。范总公司真正发达起来靠的是互联网。有了互联网,最初成人教育、高考复习的软件程序一下子发展成了网上互动、老少皆宜的“自学世界一点就来”。从数理化到赌八卦,只要有人想学,自学世界都能满足他的求知欲。

企业成功、上市圈钱。范公明的身价与时俱增,成了新中国自己培养的一代土豪群体中的一员。周围羡慕、敬仰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没吃过多少苦的后来人。以为吃吃饭、打打球就不耽误这辈子赚出下辈子的钱。谁想得到,范总也有件犯愁的事:下一步做什么?说不清楚什么原因,他觉着投资医药行业肯定错不了。老钱的去世终于让范总最后下了决心。

老钱走的时候才四十多岁。他和范总是同龄人,也是一起创业的得力助手。因为年轻,两个人从来没有谈过健康话题,也从没听说他有心脏病。没想到一夜功夫,人就不在了!按照多年的习惯,范总希望互联网能帮他解开心中疑问。打开电脑,范总在“搜索”前面的空格里敲了几个字,“心脏病有治吗”。几秒钟的功夫,电脑屏幕上就出来一大串结果。没想到,中国有这么多健康网站!他一行一行地扫描着,希望从中找一个客观、中肯、不吹牛的标题。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范总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彻底治好心脏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换个新的。

三年半以后的一天,范总坐在“罗兰遗传医学研究所落成庆典”的主席台上。张所长精精神神地走上讲台。他伸出右手正一正扩音器,扫视一遍站在台下草坪上的同事和来宾。每个人都有机会注意到他那宽阔前额,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发亮。

“各位来宾,各位学长,各位同仁,首先让我代表研究所和医学会,感谢范总牵头对我们医学事业的大力支持。没有范总,我们的克隆脏器研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发展起来。我有这样一位病人,他患有严重的心力衰竭。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在临终前和离异多年的夫人和好。当他知道夫人不计前嫌,远道而来跟他重聚的时候。他跟我说,“我不想死了,我想跟我夫人再生活几年。你帮我做心脏移植吧。”我很感动。但是,我能说什么呢?大家知道,假如一个人要找到跟自己匹配的心脏捐赠者需要多长时间吗?我说出来大家也许不会相信。因为不敢保证我们中间没有变心的人,只是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需要换别人的心脏。做为一个医生,我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病人。对他们,我只有一句话:‘耐心等吧’。大多数病人都没有等到那一天就抛下亲人、抛下想过还没来得及过的生活,死去了。如果我们能为这些病人做点什么,付出些代价是不是值得呢?如果说从前只能在学术会议上探讨探讨的话,那么从今天起,我们就能把这些想法拿到实验室、甚至临床实践当中来验证验证。试想,有朝一日每个人都有一套备用器官,我们是不是能睡得更踏实呀?”

台下一片笑声。

“我今天才真正体会到,当年回国真是回对了。这就是见证:我们要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在这里写一部历史。这部历史的第一页,应该属于我们事业的支持者,范总。克隆研究少不了范总,范总当然也离不开将来克隆技术给全人类带来的益处。有了成熟的克隆技术,范总将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这、可不是一句虚头巴脑的空话喔。我以个人的名誉保证,一定要将它落实到‘组织’上!我指的是克隆再生后的组织上。”

又是一片笑声。

“好了,这么好的天气,实在不好过多浪费大家的生命。希望各位尽兴,让我们记住这一天!”

庆典之后是招待会。来宾当中有许多中外名人、企业家、影视明星。从开始和医院主管、来宾互相介绍寒暄的时候起,范总就看上了大榕树下面的阴凉。有机会就想往树底下凑。他发现那棵大榕树下面有两只冷冰冰的眼睛盯着自己。而且,每次大榕树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时候,那双眼睛总在那里不躲不闪的盯着他。眼神那么熟悉,只是面容略显生疏。该不会是她?

张所长证实了他的所怕,她真的是苁蓉!听得出来,苁蓉是研究所里的克隆专家。专家要的就是一股钻劲儿。别的说不好,范总可是领教过苁蓉的执著精神。那股劲如果用到科研上、成就一个专家肯定不成问题。

本来今天这样的场面,少不了要请一些有头有脸的贵宾。不管见着谁范总都不会真的感到惊讶。但是,苁蓉的出现却让他吃惊不小。在范总的记忆中,他已经成功的摆脱了这个女人。十几年的时间、几千里的距离,她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自己投资项目的专家!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婚礼上。那天,她的脸色跟她自己平时相比显得更苦,苦得跟当时的气氛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照。虽然表情多少泄露了来意,可是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光临的目的既不是向新人祝福,也不是给新人搅局。她就是想看看到底 “战胜”了她的女人长的是个什么样子。范总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希望有人搅局,也不希望有搅局倾向的人前来祝福,更不希望借着祝福的名义变相搅局。谢天谢地!如果范总娶的是别人,也许苁蓉里外不服、还真会闹出点什么风景。幸好现在的妻子当年可以说是百万里挑一。两个女人对了两句话之后,苁蓉退下阵来,提前退场。给人的感觉好像已经无话可说,再也不想见面了。许多年过去,范总已经忘了这位曾经对自己苦追不舍的邻家女孩。这会儿碰上,恐怕并不一定比当年更容易躲过去。她那双眼神里射出来的冷静的寒光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了这个推断。那眼神怎么看也没有能允许对方把“不”吐出口的意思。范总转念一想,从前的女孩子现在已经长成了女大人。这么多年的磨练,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对什么事情像年轻时候那么执着、专注、一棵树上吊死。就算从前自己不小心出色了点儿,上了清华大学,成了远近几幢楼里的“状元”。如今事情见的多了,人见的多了,年纪也已经长了好几轮,衡量出色不出色的标准更新进化了许多个来回,该不至于把从前的游戏当回事了吧。这么想,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应该没什么预估不到的风险。

光想着跟苁蓉见了面说点什么,却没有在意跟几个重要来宾怎么打的招呼。连去年获奖的影帝和年龄比他大三十岁的影后、从美国赶来的篮球明星、电机汽车大王、宠物食品大王,等人都居然一拱而过,没说两句正经话。等范总正式转身向榕树走过去的时候,苁蓉和她那双眼睛都不见了。不仅仅榕树下没有她的影子,整个院子都找不到。刚才还琢磨见不见,现在又担心找不着。范总心里忍不住想笑。

这时,研究所三楼一扇窗户上的白窗帘被拉开了。苁蓉的一张脸出现在玻璃后面。范总看不见她,她却能看见范总。她看见范总绕着大榕树转了一圈。不用说,他是在找她。要是搁在十几年前、同样的想法也许会让她激动得睡不着觉。可是今天,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的脸胖了一点。尽管看上去不像从前那么苦了,却没有一丝想笑的迹象。虽然现在是专家,但曾经也是个女孩子,也希望自己喜欢的男生能主动的追求,而且是目标专一的追求。不管是追不上、还是扑了空、碰了钉子、撞了南墙,都毫不懈气,紧追不舍。可惜,这辈子就没有碰见过这样的男人。不是看上的不认识、就是看不上的闷头追。唯一一个出现在她扫描范围内,而且让她动心的男孩子,就是这个让邻居们怎么夸好像也夸不够的范公明。上初三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隔壁门栋的高中生考上了清华大学。为了引起他的注意,除了加劲学习之外,没忘了给他一个“表忠心”的机会。她曾经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走了很多次、很多天、很多个月。也许是因为嫌她小?每次碰面的时候不管她的心跳得多响,他也就是无声的点一下头。直到范公明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才停下来跟她打招呼。记得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眼看又是一次情感浪费的当口,范公明说了声“你好”。这一声到把苁蓉下了一跳。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开口说话。为什么呢?那天她穿的很随便:一条牛仔短裤、一件T恤衫。都不足以引起注意。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短衣裤遮不住的那部分,那些从来没露出来过的雪白的肌肤,让范公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难怪当时他总是找机会多瞄两眼。不过,他打招呼的正当原因是因为肋骨下面时不时的跳着疼。听说她考上了医学院,顺便问问。苁蓉刚刚学完“解剖学”,还不知道怎么说才算不轻不重:既不显得掉以轻心,又不至于让他背上什么包袱。显然,光能背得出来范公明疼的地方都长着些什么重要器官还不足以解除他的顾虑。解剖书上提到的跟这些器官沾边的病,随便哪一个都能把人吓个半死。正好,苁蓉想起来教学大纲三年级的课程里有一门“诊断学”。不诊断诊断不能随便提这些病的名字。

“能摸吗?”

“当然能,就这儿!”说着,范公明两只手把背心往上一撩。

苁蓉的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左右看一看。“我是说,如果你自己用手按那,感觉疼不疼?”

“我按当然疼,你按的话不知道。”

没想到,这个范公明还挺能贫。讨厌!

两个人越说越熟。很快,就从互相借书、还书,发展到串门、聊天。不过,除了天南地北的神坎,从来没有涉及到苁蓉想听的话题。

又是一个炎热的日子。苁蓉正在家里看杂志,听见有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范公明。他进门就问:“一人在家干嘛呢?”

“没干嘛。”

“没出去走走?”

“大热天去那呀。”

看着范公明东张西望、想不出什么话题的样子,苁蓉便指着桌上的蜜桃:“吃桃吧。”

不知道是蜜桃大、还是含水多,让范公明吃的很狼狈。一嘴一脸都是湿糊糊的,活像小儿科里的病人:每吃一口都要有人给擦一下嘴。终于吃到最后一口,偏偏还想前后找桃肉。不料手里一滑,把桃核掉在了地上。

苁蓉一边让他去厨房洗洗、一边弯腰拣起桃核。她跟在范公明后面进了厨房。指给他那条是自己的毛巾。

“是你的吗?”

苁蓉一边答应一边洗手。她偷眼从镜子里观察身后的范公明,见他先是看看洗的干干净净的毛巾,然后把它贴在脸上。他半天没出声,整个厨房里只有水流进下水道里的声音。或许,他在那仔细感觉那条属于她个人的毛巾吸干他脸上水珠的感觉;或许,他还乘机闻着毛巾里浸润着的生疏但却诱人的女性的气息。

没想到,范公明把毛巾往台子上一扔、突然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她。

 

“别这样。”苁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场面,苁蓉在梦里遇见过,白天走神的时候也想到过。可是,现实中是另一回事。他什么也没有表示过,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确定!

一句“别这样”对范公明来说并不是懿旨。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就在她的头顶上,呼出的热气里带着蜜桃的甜香。他们皮肤接触到的地方,苁蓉都能感觉到范公明的体热。从镜子里看,范公明的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长发里,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红的,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苁蓉既不推诿也不挣扎的表现反到让范公明失去了“征服”的兴趣。终于,范公明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也看见苁蓉严肃的目光。好像暴露在“正义”目光下的小丑突然觉察到自己正在公开的干着一件原本见不得人的勾当。

范公明松开了手:“没想到,你还这么保守。”

苁蓉并没有动地方:“不是保守不保守。我想,我们应该坐下来谈谈。”

坐下来谈谈?这话在范公明听起来好像就是让他坐下来老老实实接受审问的一种客气说法。虽然没有严重到追查主犯从犯、幕后帮凶,但是搞清楚动机目的、蓄谋策划方面的细节恐怕是免不的。这些事情能解释出道理吗?况且,什么也没干成,还是就当没有这回事最好。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苁蓉脚下的一片空地说:“改日再说吧。今天、对不起了。”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的瞬间,苁蓉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

那天以后,范公明一直没有来说什么。他好像改变了回家的路线,再也碰不见他了。听邻居说,他有了女朋友。苁蓉心里感觉一紧。也许,该亲自到清华园走一趟了。

等到问出范公明所在的宿舍、教室、食堂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有个外边来的女生在到处找他。而且,找他的女生不是经常来的非常诱人的那位。为了不至于进一步扩大影响,范公明登上自行车就往宿舍赶。看见他急匆匆的走过来,苁蓉心跳开始加快。本来想质问的情绪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范公明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来了?”

“你不想见我?”

“边走边说吧。”

没走多远苁蓉就发现,两个人越走离车站越近。眷恋之情就不用提了,简直是迫不及待要赶人走路。

“我最近很忙,别来找我了。”

“难道,那天发生的事儿你就不想解释吗?”

“我不是道过歉了。再说,我们也没干什么。”

到了车站,范公明像是没有完成任务,还得时不常的望望汽车开来的方向。如果想听他说出来什么,肯定离不开骂和这辆公共汽车来的太慢有关的内容。他的心思太明白了!苁蓉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居然是那么多余。她想骂两句,“没良心的东西”什么的。又觉得没有足够的资格。毕竟他们“也没干什么”。但是,这么多年的心思就这样结束了?她不甘心,只要他没明说也许还有希望。毕竟,她是学医的。比别人都知道怎么照顾他。哪疼的时候用不着急着到医院去看病。有她在,小病不出门、大病走后门。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她开始给他写信。不管他回不回,她都坚持写。直到毕业实习那一年冬天,她才收到他的一封信。信封里厚厚的,捏着它的感觉让她兴奋了一路。找到一个很少有人经过的地方,苁蓉才把信掏出来。她大吃一惊,原来大信封里装着的、都是她写给他的信。信封连拆都没被拆过。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要结婚了,到此为止吧。”

苁蓉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流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没有流到腮边就凉透了。而且,西北风吹过来的时候,眼泪流过的地方感觉辣辣的、麻麻的。

那天,苁蓉不知道是怎么走到病房的。直到护士长把她叫到值班室大喊大叫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给病人打点滴的时候把针扎反了。本来应该向着心脏的方向扎,她却把针刺向脚尖的方向。护士长越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苁蓉越是想不起来当时究竟是一段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心里堵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余地细想教科书和示范指导是怎么规范的。到是怎么顺手就怎么扎了。不过从那天起,她再也不想看病人,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这疼、那疼了。毕业后,苁蓉选择了当研究员这条路。她觉得跟实验室里的瓶瓶管管打交道比较清净。科研生活给她一个很少跟人说话的环境。她讨厌人。特别是在范公明的婚礼上苁蓉亲耳听新娘子说范公明追了她4年。原来,范公明把她苁蓉当成“路边的野花”了。

可是,谁能想到,十几年之后、几千里之外,也有范公明到处找她说话的一天。她想,等到有一天范公明见到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亲手克隆出来的小“范公明”的时候,就是用脑袋撞墙都来不及了。她盘算着一个长期的计划。在这个计划中她是未来小范生活中接触到的唯一的女性,而且确保每天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次次都有她想象中最完美的邂逅。

走廊里比平时更清净。擦的晶亮的白漆地面反射着廊顶上日光灯闪亮的线条。苁蓉像平时一样挺胸抬头走到所长办公室的门口,先敲了三下。听听里面没有反应,才伸手去扳门把手。扳动了,门果然没有锁。开门的瞬间,苁蓉的心跳开始加快频率。

苁蓉走到实验台前,打开培养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圆形的玻璃培养皿。把它安置在显微镜下面。培养皿盖子上写着范公明。通过目镜,她看见几个细胞安静地浮在培养液里。看上去圆形、半透明的个体和周围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细胞是生命的最小单元。如果没有外界帮助,它们只是没有人看得见的点点残渣。苁蓉一手拿支玻璃棒、一手持一只毛细吸管。在它们中间搜索着哪一个更适合得到这个繁衍生命的机会。

她选择的标准是哪个细胞容易捕捉,容易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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