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原住民(上)--苗姐瑤哥云深处 “哭着乐”系列之四十二

性情中人,分享真性情。看似古舊書,說的是千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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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原始密林中采到百年灵芝,形状如云朵般美丽,颜色像最好的紫檀木闪着亮光,像镜子能照出人影……如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灵芝了。

 

转眼间,离开云南边疆已经五十年。五十年前的边疆虽然未设保护区,但是有很多未开发的原始山林,里面住着少数民族原住民。

近年看到介绍边境小城河口的宣傳片,县城已经高楼林立,早非当年模样。身穿瑤族服裝的少年少女,对着镜头跳舞,显得太专业。让我不由得想起曾经交往過的那些原住民。

善良的苗族阿妈

在河口,中越两国以红河、南溪河为国界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原始生态的丛林和高山中并没有界碑。苗族、瑶族原住民在山中“刀耕火种”,随意迁徙,他们没有“国界”的观念,甚至不知道“国家主席”是什么人。国营的橡胶农场,都在离公路铁路不很远的地方,原住民生存的深山老林是几天也走不到头的。

记得有一天,在农场的营部,晚飯后最放松的时间,我正想着要去哪儿串个门儿…,出门就看见门外的空地上,有一位穿着黑色衣裙、绑着黑色缠头的阿妈,弯着腰在地上挖或者摘什么,然后放到嘴里。“阿妈”其实也就三、四十岁,那时候觉得人一过二十,就开始变老了。

我见她不是农场的人,就问她从哪里来,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她说是从高山老林中下来,过河去老范寨卖鸡蛋,好换些盐巴吃。我问她住在山中何处,苗族阿妈的汉语词汇有限,我听不太明白;只听她说,过了河就开始爬山,上午过了什么地方,中午又到什么地方,要走到快天黑才能回家,听起来总有五十里的山路。她头天半夜就开始下山赶路,到了老范寨集上,卖完东西买了盐巴。从老范寨走到我们的营部(大约十几里)时,本来该在这里过河进山,可是天已擦黑,回不去山里了。

我见她一天都在赶路,肚子必定很饿,就对她说,“别乱挖东西吃了,等我给妳打些饭吃”。我赶紧拿了个小脸盆,一路小跑到了食堂,炊事员正在关厨房的门,我赶紧说,要打一斤二两的饭(我估计老人家一天没吃饭,肯定很饿)。炊事员说反正也没人来了,给妳打满一脸盆,妳就给一斤二两饭票吧。于是我拿了一盆饭和一些没油水的清汤菜叶回来。阿妈真是饿慌了,一盆饭(估计有两斤多),很快吃完了。

可是晚上睡觉怎么办呢?我想起隔壁老李家有灶房,他老婆一天烧三顿饭给小娃吃,到晚上火塘里面都有些热柴和灰烬,灶旁的地上不会太冷。征得老李同意,我就找了床草席和毯子,加上一个枕头和铺盖,在火塘旁铺好。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民族”也是没有床榻家具、就这么睡在火塘旁的。

她感激不尽,邀我去她家作客。她又说了一次从河对岸哪里上山,然后要走好几处岔路,天黑之前就到了。这还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估算一下,山民如履平地的爬山速度,应该比我快一、两倍,我呼哧带喘的爬,恐怕也要走三天。若是迷了路,可能就成了老虎、黑熊的口粮了。

第二天一早(也许在半夜两、三点)她没有告别,自己就离开回山上去了。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也没弄清她住在哪座山哪道沟。

过了些日子,她又下山来,给我带来一条烟熏风干的鹿腿,还有一大罐原生蜂蜜,里面还带着蜂巢。我们省吃俭用,吃了快一年才吃完。她还给我一棵像胡萝卜一样粗的药材,说是老山参。我不知道怎么吃,想起老李的老婆说过,老李有风湿,就顺手给了老李。

不过还是觉得苗族阿妈的礼太重了,就去伙房用饭票换了了十五斤大米。她住在大山上,不种水稻,平常只吃自家种的包谷。我告诉她,下次来还可以给她一些大米,怕她一次拿太多,爬山太吃力。(我每月定量42斤米,吃不完。离开农场时,结余了600多斤大米,都让司务长做人情了)。

这位苗族阿妈后来还来找过我,不过多数时间没找到我,因为我出工在橡胶林地不在家,隔壁老李的婆娘在托儿所带小娃,发现这个买卖很合算,就把苗族阿妈接去她家了。也有人说老李婆娘打着我的旗号,谎称和我是一家人,一直跟阿妈要各种珍贵山货。

说起来住在“坝子/盆地”的汉人比较诡诈,一向欺负少数民族。原住民因为常被汉人骗、被官家欺负,渐渐被逼挪移进入深山老林,还有人造反当了土匪。

固執的瑶族大哥

深汕里的“民族”,特别单纯朴实,记人的好,加倍偿还;也记人的恶,脑子一根筋。在深山没有聚集的村落,他们除了需要买些盐巴或者灯油时下山,基本上自给自足。因此他们还活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弄不清货币的价值。

他们晓得去供销社买盐巴要用钞票,就去集上卖掉一些他们自己生产的东西,好换些钱买盐巴。我们住在河边,常常看看见对岸的小路上有下山的“民族”,在去赶街卖菜的途中。他们从河对岸的大山出来,先要过一座吊桥。我们常站在桥头,等他们带来一些新鲜蔬菜或者鸡蛋。一次我见到一位苗哥背着个大背篓往这边走,走到吊桥的那一头,就停止了。我在桥这头问“有哪样好东西拿出来卖?”他不回答也不动地方,好友“高人”又问了两句,并且想走过吊桥去看看,那苗哥撒腿就跑。

后来才晓得,他是被好友的高度吓到了。云南人通常比北方人个子小,当时河口的男人的标准身高与我同样身高(1米63)。“民族”比汉人还要矮小些,男人通常只有1米50几公分。但是他们的体力和耐力都比我们强得多。好友身高1米75,在他们眼中就是“大巨人”,站在桥头喊话,他们还没听清说的什么,就先望风而逃了。后来,但凡需要向“民族”弟兄买东西,都由我出面,高人不再出场。

但是有一次我也“栽了”。有一天听见外面有马铃声,出门果然看见一位瑶哥赶着马来卖菜。我问他价钱,他说“认不得”就是不知道,我见有黄瓜,就问他“2分一根可好?”他点头,我就从他马背上的筐子里面拿了五根黄瓜,这时候许多人都围拢来,很快他带来的东西就拿光了,有些人拿了菜没给钱,有些人说回家拿钱就沒回來,也有人给了他几个一分钱的硬币。他发现货被拿光了,钱没拿到,正在恼火,看见我拿了一張一毛钱的纸票,就对我发火,说我没有给够他钱,我试图解释说着一张纸币等于10个硬币,但是他根本不听解释,一定要我给他硬币。我费尽巴拉回找到几个一分钱硬币给他,他仍然不依不饶说我骗他。他这位瑶哥从此记住了我,以后不卖东西给我。大约过了半年多,瑶哥渐渐息怒,才让我走进他的马儿和背篓。

 

附:神奇的草药

当年原始深山里有很多非常宝贵的东西,不过我不识货,都没有保留,往往是随手送了人。苗族阿妈给我的草药,应该很珍贵,我给了老李。

百年灵芝:我自己也曾经在开发原始林子时,第一批进入幽深密林底下,上面的树木和藤子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很快就会被人砍伐然后烧毁),下大雨都只听见雨声看不见雨水。我见到一大蓬腐烂竹根,大概经过了上百年,化成了晶莹粘稠的液体水潭(直径有五、六米),中间长出了几十朵灵芝。灵芝伞盖如云朵般美丽,像紫檀木一样闪着亮光,能照出人影,应该是百年以上的灵芝(那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以前应该没人进入)。

只是山路太陡,我下山时一路摔跤、连滚带爬,大部分灵芝的杆径都摔断了。队里有人看見我采到了一把灵芝,就向我要,我就给了他们。最后我应该还是留了两枝给我母亲,后来也找不到了(大概我母亲也送人了)。

鸡血藤:我们砍山时, 还会遇到小腿粗的鸡血藤拦路,老工人砍断藤子,断口立刻流出的“红色血液”冒着泡沫,相当吓人。

治偏瘫灵药:野山里还有各种多年生长的名贵草药,苗族彝族沙族原住民,给这些草药起的“土名”,在中草药典里面是查不到的,但是这些药都非常灵验。比如当时团部基建队有个女生,有一条手臂长期麻木,抬不起来;也是一位山里的苗族大妈,给了她一棵草药,煎水服用两次,就完全好了。

三七和白药:当时在药店买的云南白药,也都是真材实料,是用野生三七做的,对刀伤特别有效。

我们割胶用的胶刀,都钢火超好。每天要割两百到四百棵胶树,如果每棵树割三十刀,就是一万多刀,所以刀要要磨得很锋利,有时候还要带两把刀,一把刀钝了赶快换一把。磨刀是技术活,对磨刀人的眼力要求很高,刀磨到最锋利的时候,刀口那条隐约的白线会瞬间消失,如果刀磨得过火,就会倒口卷刃。检验好刀,只需拔几根头发对着刀口吹,头发断裂飘落;就和《水浒记》中杨志卖宝刀的描写一模一样。

记得当时有位华侨女生是近视眼,却从来不戴眼镜。有一次她在打磨三角刀口时,拇指和食指捏着三角长条型磨石,竖着在三角刀口内打磨。这本是我们割胶工的基本功,天天要做。那天不知道她是太累还是眼睛实在不给力了,一刀插进拇指,她捏着被切断一半的拇指哭叫着跑到卫生室,有老工人看见,立刻回家拿来云南白药、洒在断口,捏紧包扎好。不到一分钟就止住了血,又过了一、两个小时,拇指外面的皮肤已经愈合,只是里面的肉还没有长好,感觉皮下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依然很疼。我也受过类似的刀伤,只是没那么深。我也是用的云南白药,先让创口皮肤愈合,避免伤口感染,再等里面的肌肉层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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