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母國來美前,我在中國的大學教過五年書。上大學時,我很努力,最聰明的讀書嘉年被生生地剝奪了,整整四年,沒接觸過數理化。
作爲七七級大學生的一員進入大學時,經常自己掐腿。活著,還真是大學生了,只有唯有多努力。什麽叫努力?當年豪言:把被那誰誰耽誤的青春奪回來。誰都知道,青春已逝怎麽追?有過九個老婆和不要名分的女人的葉劍英元帥有詩:攻書不畏難。。。
在該娶個老婆生寳寳年齡,一天把屁股種在板凳上攻書,有些難。難歸難,人還上勁得很。當時完全不知道學什麽有用,“黨叫學啥就學啥”,黨就是凼,一聲讀不出兩個黨,趁天黑挖坑注水。讀大學就是弄張文憑吃皇糧。一九八二年冬還是春,我們要畢業了。
畢業前的一個學期,我們班的女黨支部找我談話,叫我寫封入黨申請書。我懶得寫,還和書記貧嘴。真是不懂事。現在知道那是危機中的共產黨要在七七級學生裏選拔一批人,接好革命班還是什麽。我被黨看上了?輔導員問我願不願意分配到總參三部?我還抓緊立馬順杆爬,說要想一想。想什麽想?戴個大簷帽,畢業就是大尉官。後來想的結果是不從軍不入黨。結果分到北京的一所工科學院教書。
人生是選擇。記得柳青《創業史》有話:。。。關鍵的一兩步。教書,聽著不錯,那得身邊有個老婆過家家。單身教書,日子很無聊,學問越教越少。當年相信愛情,“有情若是久長時”,不在乎朝朝暮暮。
我教書教得不錯。是我們那一撥分去的六個人裏唯一沒有經過“試講”就上大課(四個班)的青年老師。當老師需要有點表演天賦。說教、板書、站姿,手勢。。。每天下午就單杠,雙杠,舉重,深蹲。。。
一九八四年,大學有了“創收”的口號,我被組織上派到北京通縣的“北化三厰”去輔導“電大”,幫他們過統考。當年電視上的主講老師是北師大的閻老師。閻王的閻。我每周星期五去一次,連上四節課,的吧的,教想考過文憑的孩子們《普通物理》裏的光學和近代物理。不好教。
每個星期五的早晨,我五點半起床,坐第一班的公車到通縣,大約在路上一個半小時。風和日麗還好,寒冬時節就很難受了。北京的風不含糊,雪花那個飃,我帶個雷鋒棉帽,裹件軍大衣,不知道自己是像楊子榮還是像欒平。
電大的學生比通過正經高考的學生基礎好像是差不少。小班十七八個人,坐得很端正。我站得高看得清,一溜困惑的眼神。波動光學不好講。‘楊氏干涉“,”惠更斯衍射“,波粒二象性。只憑一張嘴乾講。毛澤東時代長大的人,小時候什麽都沒見過。芝加哥的工業科技館裏有很好的衍射演示。
我不記得我給尊重我的學生們講了些什麽?統考這些做什麽?看著下邊坐著的這些學生,我竭盡全力,享受著被人尊重,耐心細心地演算習題。我真的想幫這些學生。比起正規大學的學生,電大的學生不容易,他們白天還得上班。其實我也不知道學這些東西有什麽用?中國人都是在黨的導航下活著。生得偉大,活得難纏。不要問老師:活著做什麽。
后來我覺得幫這些敬重我企盼我的學生們最好的辦法是幫他們猜猜攷題。後來他們全通過了統考,班長還帶著同學們合資為我買的禮物來謝我。我領情也謝謝他們。當老師很幸福的就是幫到了想學習的學生們;而當老師最無奈的事就是學生根本不想學。
往事悠悠且悠悠,不要說當年好困惑。
3、8、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