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报记者对于Diego猝死的报道,引发民众热议。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警察在市长首肯下,突袭了记者住处,大队人马把记者的小窝翻了个底朝天,说是要寻找警局内鬼泄密的证据。此举掀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全国媒体声援小报记者,声讨旧金山警察局的恶劣行为,说他们无视人权、践踏新闻自由。涉事记者逃走。一时间,怀疑警局联合某种势力做掉Diego的阴谋论甚嚣尘上。
邓安达在这一系列事件之中,处于一种略微尴尬的状态------有人会通知他一些事件进展,但是细节不多,而且主导权还在现任市长手里。首席法医Ryan一直不接电话,邓安达理解,他一定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现在问题不仅仅是Diego的死亡原因,还牵扯旧金山市政府、市长、警察局长等人的名誉问题。
就在邓安达以静制动的时候,市长打电话过来,请求邓安达和Ryan好好谈谈。
“你的老朋友太倔了。我们几个都认为,在法医报告上可以免除一些敏感字眼的。Diego家属也是这样要求的呀。”市长在电话那头哑着嗓子说。
“Diego家属找的独立法医报告出来了吗?”邓安达问。
市长清了一下嗓子,说:“一个出来了。另一个还在等。目前的结果是血液样本里的可卡因成分不足以致死,酒精含量就更低了,接近0.1%。”
“那么低?这个也就是半杯啤酒的量啊。”邓安达嘀咕道。
“估计第二份报告也会差不多。Adam,你劝劝Ryan,吸毒、可卡因、女人、避孕套等等的字眼就算了吧......”市长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你认为死因怎样写好呢?”
“心脏病发,自然死亡。对了,Diego有高血压心脏病史。尸检发现冠状动脉三条阻塞。”市长急切地说。
邓安达此刻已经不想问冠状动脉阻塞程度了。他明白了几分市长的暗示,但是他需要更多的确凿信息,也需要时间理清思路。
“好吧,我找Ryan谈谈,不过,他一直不接我电话。但是我会尽力的。”
“Adam,谢谢你!现在你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接任之后扫清障碍啊。你懂我的意思吧?Diego的儿子Carlos这几天上蹿下跳,说是要报杀父之仇。唉,咱们在明处,他们那些人在暗处。你知道的,他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Jeff和Diego闹翻恐怕和Carlos也有关系。”
市长的话让邓安达一惊:难道Carlos真的如传闻那样,和黑道有染吗?但是Carlos最近几年都不在美国。传闻中Diego和Jeff闹翻,是因为Jeff在替Carlos的一个好朋友辩护的时候并不那么上心。
“好了,你考虑一下,早做打算。Adam,我希望自己把旧金山交给你的时候,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你懂吧?我先谢谢你。”市长挂了电话。
干干净净,明明白白?邓安达苦笑了一下。这是在政治世界里从来没有的东西啊,今后也不会有。邓安达自视清高廉政,可是政坛的水有多深,有多浑,他也是清楚的。但是,走上这条路,就不要想回头了......
谷雨在事发第二天才看到新闻,急急忙忙打电话给邓安达,问是否需要回办公室上班。
“我打算给大家放几天假。但是,谷雨,你明天能来接我吗?送我去一个地方,用你的车。”邓安达问。
“好,什么时间?”谷雨问。
“一早,嗯,大概六点钟?”
“没问题。”
第二天谷雨一大早按照邓安达的吩咐,把车停在了后面邻居家门口。邓安达从后门出去,经邻居的院子,上了车。
谷雨从后视镜里看见邓安达脸色不好,挂着两个青色的眼圈,应该是休息不够。他穿着一身运动服,还带着一个大水瓶。
“邓先生,去哪里?”谷雨问。
“Dimond Height。”邓安达说的是旧金山的一个社区,位于一个高地上。
没等谷雨问地址,邓安达补充道:“带你去看看明年你训练的地方。”
“呃?”谷雨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去旧金山警校。”
“是。”谷雨不敢多问。
他们在门口停下车,邓安达在键盘上输入密码,铁门打开。谷雨开车进去,按指令把车停在了里面的训练场旁边。已经有一辆车停在那里了,而训练场上,一个人在跑步。
“你就在车里等我们吧,别乱跑。”邓安达简单交代了一句,就下了车,向运动场里的那个人跑去。
邓安达知道不远处的那个高个子家伙是Ryan-----旧金山首席法医。他也知道,但凡不痛快,Ryan就会来跑圈,有时候还翻爬几个障碍物。不过,随着年纪渐长,他也只是跑跑走走而已。
Ryan是来自美国中西部地区的白人,高大实在,一路闷头从底层做起,升任到目前的职位,算是顺风顺水。当年他加入旧金山警局时,邓安达来给他们上过几堂犯罪心理学和执法人员心理健康的讲座。两个人在日后的工作中也有很多交集,逐渐成了好朋友。
邓安达了解Ryan:平时看起来很随和,可是如果认定一件事的话,也会比驴还犟。
“嗨,兄弟!就知道你在这儿。”邓安达对迷蒙晨雾里的人喊道。
那人转过身来,站定身体等着邓安达。
Ryan四十出头,高大周正,一头金发被雾气浸湿,打着卷地堆在额前。“你还是找到我了。”他苦笑着说。
“你躲我,是怕我为难,对吧?”邓安达走到Ryan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会改报告的。”
“我不是来劝你的。”
“那就好。我打算辞职回老家了。正好,可以当面和你道别。”Ryan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拨弄一块小石子。
“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个报告?如果市长告诉我的是实话,那么是让你隐去一些关键字,对吧?”邓安达双手抱胸,看着Ryan问。
Ryan抬起头,盯着邓安达的眼睛:“不是字,是事实。我不认为是单纯的心脏病,起码也要指出可能的诱因。怕什么呢?独立法医不也检验到毒品和酒精成分了吗?而且他们抽取液体的时间太晚了。算了,技术问题不是关键。”
“没有余地了吗?”邓安达抹了一下脸上细小的水珠。
“我其实就是烦了,累了。这个职位经常让我有灵魂拷问的时刻。这次过不去了。Adam,我是学医出身,但我不想和病人打交道,所以走了法医这条路。”Ryan扭头看向远处,缓缓地说:“其实到头来还是和人打交道。我想回去教书或者接手我爹的啤酒厂。”
“太可惜了。”邓安达摇摇头。
Ryan笑了起来:“你不是一直劝我找个老婆吗?这下我有时间了。人生大事啊,找个家乡的老实妞。你们旧金山人太狡猾,哈哈哈。”
邓安达跟着笑,点点头,说:“好吧,到时候请我参加婚礼?”
“嗯,一言为定。”Ryan扬扬眉毛,问:“你想问啥,快问,免得我改主意。”
“Diego尸体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是长期吸毒者。糖尿病患者。腰部后方有对称抓痕。关于避孕套里面的精液量和分析,以及女性DNA提取,你要去问David了。他接手案子。对了,有关公寓和那个女人,你也问他。”Ryan说得很快。
“这几天Jeff给你打过电话吗?”
Ryan再次苦笑:“当然,数不清的人打电话。”
“他有要求你去除关键字吗?”
“没有。不过,他说这时候大家需要统一意见,听市长的为好。”Ryan说完,又补充一句:“他问过我你有没有来电话,我说没有时间和你通话。”
“知道了。Ryan,你自己多保重。”邓安达抬头看着面前的好友,心里不舍,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他。
Ryan拍拍邓安达的后背说:“好可惜,本来可以和你共事的。祝你好运!你走吧,我再跑一会儿。”
邓安达回到车里,看见谷雨双眼发亮,于是问:“你干嘛呢?这么一脸兴奋的。”
谷雨指指旁边的车,问:“这个是不是那个法医的车?”
“嗯?”邓安达瞪起来眼睛:“为什么呢?”
“我看新闻,这里面有几个关键人物。那个首席法医就是一个。”谷雨快速地回答道。
“那为啥这是他的车?”
“车子很贵,他工资高,单身,应该负担得起。车很干净,里面换下来的衣服叠得很整齐,我觉得是搞技术的人,但是受过军队或者警校训练。而且,你看,他后视镜上挂着的吊饰是个医疗徽标,那个蛇杖。所以我觉得他是学医的。邓先生急着见面的人,又是在这种地方,非Ryan莫属。”谷雨有点得意地笑了。
邓安达点点头,表示赞赏:“你可以啊。那你说说看,这个案子的关键在哪里?”
谷雨似乎是个认真读了一夜书,就等着考试拿满分的学生一样,兴奋地转过身面对邓安达,说:“我看,关键不是致死原因。当然了,那夜发生了什么很重要,必须搞清楚。但是,重点是他为何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然后死的。”
“不错,接着说。”邓安达鼓励道。
“邓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吗?女人报案,然后又离开?而且不是她的房子。首先,她报案了,说明这对她来讲是个非常意外的事情。她还配合接线员查看尸体,确认死亡。但是,她又走了,说明她要么是害怕了,要么是有人让她走。那个人是谁?”谷雨停了一下,接着分析:
“这房子的经纪人是谁?他或者她曾经给谁透露过密码锁的数字?或者把钥匙给了谁?或者,什么机会有人可以复制钥匙?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找到这个女人。”
邓安达点点头,说:“不错。不过,如果这个女人在三个小时之内出国了,就基本无从下手。”
“机场信息?谁临时买票的?我始终觉得她不是有预谋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啊。再有,也许她是从电邮或者电话里得知密码的。她也没见过给她密码的人。”邓安达挑战地看着谷雨。
“嗯......反正要找到那个女人才是。DNA呢?会有记录吗?”谷雨眼睛一亮。
“不一定。如果是外国人就更不可能了。除非有案底。她没有收拾现场,看起来不是直接犯罪者。”邓安达脸色变得阴沉起来:“Rain,你要记得,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被侦破的。”
谷雨皱着眉,点点头,随即又问:“Jeff Green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像小报记者说的那种是给魔鬼辩护的人?”
“那是他职责所在,无可厚非。”
“不过,听说他父亲当年就是混在黑帮里的,结果被判死刑。家里穷,很多亲戚都有前科,有的说是被冤枉的。所以他立志要当公辩律师。”
邓安达伸手拉下来安全带扣好,说:“小道消息,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走吧。”
谷雨“噢”了一声,转身发动了车子。
他们顺路买了一些食物。送邓安达回家以后,谷雨也回家了。他忍不住给Steve打电话,想聊一聊案子,可惜他没接。Jay接了电话,却说:“我跟着David办案,无法讨论这个。”
傍晚的时候,Jeff Green发表公开讲话,驳斥坊间对他的质疑。他义愤填膺地说:“Diego先生是我的同事加好友。在这个悲痛的时刻,有人蓄意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我绝不会容忍。对于任何诽谤和谩骂,我都保持追究和起诉的权利。”
谷雨晚上临上床睡觉前再次查看新闻,据一个餐馆老板爆料,Diego和一个南美洲女人在他的餐厅吃饭,喝醉酒后破口大骂政治黑暗。他似乎听见了两个名字:Adam Teng和Jeff Green......
Steve回了谷雨的电话,说:“我们公司将负责进行证物分析。我们的客户是Diego家人雇的独立侦探。所以,我不能讨论这个案件。Rain,我劝你也别多说什么了。等你在这个圈子里久了,就会明白,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被侦破的-----虽然真相一直就在那里。”
Steve和邓安达的话如出一辙。谷雨带着疑惑,久久难以入睡。
第二天傍晚,谷雨从新闻里得知:旧金山首席法医Ryan被开除了。他抱着一个大纸盒从法医大楼里出来的照片被记者拍得很清晰:脸色阴沉,眉骨阴影下的眼睛喷射着失望和怨恨......
邓安达在中午的时候已经得知Ryan被开除了。他不知道倔强的Ryan能不能咽下这口气。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邓安达头疼欲裂,跑到冰箱里拿洛雪送来的安神茶。在他加热药茶的时候,Mary阴沉着脸走进厨房,说:“这种草药真的管用吗?我听说很多中国的草药里面掺杂了西药的。你确定没问题?我看你还是去看医生换个药吧?”
“Mary,我真的没精力去折腾。目前这茶很管用。而且是Snow带来的,没问题吧。”邓安达说着就喝了一大口。
“看来你什么都信任Snow啊。那我也无话可说。”Mary转身走了。
邓安达僵住了几秒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把杯子攥得很紧。他失望地摇摇头,走回书房继续工作。离他上任没有多远了,很多工作的交接、人员的重组都是千头万绪的。
那天他在书房工作到很晚,起身看见外面漆黑黑一片浓雾。遥远处,一只孤独的猫头鹰低声鸣叫了两句。
连星星都看不见,唉......邓安达想起洛雪说看星星特别减压,只得苦笑一下。他很想马上倒在沙发床上蒙头大睡一场,但是他也想到一整天没和Mary说过几句话了。这些日子Mary愈发焦虑,脸色也差,对孩子也没以前的耐心,在电话里吼了他们好几次了。唉,都是自己不好。邓安达关灯上楼,悄悄爬上床,在黑暗里看着Mary的后背,没敢碰她。不过他知道,如果半夜Mary醒来,看见他在身边,会感到安心少许的。
Mary其实一直没睡着,她听见邓安达上楼,于是睁开了眼睛。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闹脾气,Mary于心不忍,可就是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阻止她翻转身体,投入丈夫的怀抱。她的眼泪不断从紧闭着的眼皮底下突围而出,很快湿了枕头。
她听见邓安达的呼吸逐渐平稳深沉,知道他睡着了。Mary不敢动,生怕吵醒他。她抓紧被角,心酸地问:上帝啊,我们这是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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