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7) 我也當過密探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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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7) 我也當過密探

反右運動結束,輿論一律了,政治統一了,老太爺又心血來潮,要顯顯奇才。接下去是一場破天荒的大運動 : 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 ,所謂「三面紅旗」。毛澤東認為社會主義改造已經勝利,工業十年内可趕上美國,農村人民公社,大食堂吃飯不要錢,消滅三大差別,共產主義就在眼前。

全國土法煉鋼,我們家的里弄也煉鋼,家家戶戶的鐵器都要捐出去,在爐中燒紅,用鐵錘打成一糰鐵餅,算是煉出了鋼,美其名曰「煉鋼也煉人」。農村要大躍進,畝產十多萬斤,叫做「放衛星」,全國一片弄虛作假。结果毛澤東的實驗徹底失敗,全國農村餓殍遍野,死了三四千萬,共產主義的幻想破滅。

1958年4月我被指派出席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第三次青年代表大會,和劉少奇、周恩來、董必武、林彪等一起拍了張合影,文革只這張照片成了我的罪證,說劉少奇是我的「保護傘」。

知名度漸漸提高,社會活動多,可以得到一些特權,在經濟困難時期(即所謂「三年自然災害」),我作為「市級統戰對象」,每月發給三十張「就餐券」,可以帶家屬去政協文化俱樂部去吃西餐,吃一餐每人用一張,還每天可以買一包中華牌香煙等等,也算一種統戰的「特權」吧。

1962年某一天,市公安局有人來見我,我到會議室,公安局的人姓徐,三十多歲,戴一副眼鏡,文質彬彬。他說一個從台灣去美國學粉末冶金技術的留學生叫嚴志殊,不久前回國到上海定居。上海有關方面安排他住在華僑飯店,最近安排他進重機公司屬下的冶金礦山機械廠當工程師。公安局摸不準他的來歷,要我以同為美國留學生的姿態和他接近。這位公安局徐處長說:「老章同志,我們市局同機電局黨委研究過,認為你是我們自己人,信得過,可以和你直說。嚴是從台灣去美國讀書,學成後不回台灣卻來了大陸。一個學技術的,談吐中從不談技術,卻對政治有興趣。自稱與美國總統甘乃迪的弟弟愛德華是朋友;自己說大陸有老母在西南某省老家,回來後卻不去看老母。他母親地址從未透露過,真假不知,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台灣或美帝派譴的特務。」他們要通過我和嚴接近,從側面了解。公安局徐處長要我同嚴結識,把他的言論思想告訴他們。

公安局懷疑嚴某是特務,要我幫他們當暗探,美其名「是自己人」。但我很清楚,我也是美國留學回來,他們骨子裡不可能真的信任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肯定也有人在監視我。所以我必須步步小心,弄不好連我自己都洗不清。

這時我局的黨委書記進來,說公司已和冶礦廠黨委交代好,你今後出去活動,直接和市公安局聯系,不必告知公司。我騎虎難下,只能答允。

冶金礦山廠當時的廠長是蔡北華【注】,蔡在上海「解放」初擔任過市統戰部副部長,後任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整風中「犯了錯誤」,被降為冶礦廠廠長。我到冶礦廠找蔡,他已明我來意,就陪我到車間「視察」。

【整理者注】蔡北華(1913-1996),廣東人1935年加入中共,「解放」後任中共上海市委統戰部副部长,文革後上海工商局黨委書記、社會科學院副院长。

嚴某在化驗室工作,就很自然地認識了。嚴知我也是留美,顯得很親切。我多次下廠後同嚴比較熟識了,也來我家做客。不久他遷入分配給他的一套新工房,他設計用粉末冶金工藝製造軸承,說明他真的懂技術。但他也確實對政治有興趣,主要是對週圍事物和工廠管理去同美國比,就樣樣感到有缺點。工廠對他的技術建議不重視,所以他牢騷滿腹。他對工資和住房也不滿足,這些思想對一個回國不久的留美學生來說,並不奇怪,我看不出有哪點像特務。

我同嚴每次見面後,都向公安局匯報,地點在淮海中路一幢高級公寓大樓內一套住宅。室內陳設完全是一家富豪的住所,全套上等紅木傢俱,柚木地板舖了厚厚的羊毛地毯,牆上掛古畫,天頂有吊燈,皮沙發,玻琍茶几,不同凡響,其實是公安的一個掩護所。後來公安局一個副局長請我在和平飯店吃飯,表示對我感謝。設宴在一個套間,與外界隔離。同座除徐某外,又介紹一個叫祝明的給我。以後就由祝同我聯繫。有一次我坐電車回家,上車見到祝明,他明明看到我,我也看到他,正想同他打招呼,他對我似同陌路人,不露聲色,毫無反應,我頓時明白了這是特務本色。

文革後這夥人再沒來找我,68年我在公安局門前大字報上見到揭發那個副局長是「特務」,跳樓自殺了,嚴志殊要是知道這個故事,一定會笑得跌破眼鏡。

1967年文革高潮,我已受批判,嚴志殊請我們去新雅飯店吃飯,告訴我他已結婚,還當了造反派頭頭,自稱能背出整本毛語錄。四人幫倒台後他來看我,說他對大陸失去信心,已辦了出國手續,決定重返美國,此後再沒見到他。

neshershahor 发表评论于
這不是KGB,這是Stasi啊……不過很明顯:反撲了(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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