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自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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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馬克要退休了。那天我在辦公室給學生評分,輪到的人在裡面,外面的電梯間等著其他人,老馬克從辦公室門口揮揮手走過,等我評分結束的時候,發現他給我留的條子:漢,今天是我最後一天上班。

我隨後給他打了電話,他約我一起吃飯,我馬上想到要不要帶上老系主任唐,其實唐也叫馬克,我過去叫他唐馬,有的讀者以為他是中國人,其實一點都不是。可是唐是牧師,住在教區裡,這幾年他分配的教區在很遠很遠的東區,到暑假結束的時候,唐終於要換過來到西區來了,所以唐希望暑假結束回來的時候再碰面,不過他主要是以為我決定做系主任了,說如果那樣的話會召集更多人一起吃飯。我沒有答應,卻很高興把唐參與的聚會延後到暑假結束前,最近只跟老馬克聊聊天就好。

最早的時候來這所大學任教,唐、馬克和魯迪三個人請我吃飯,在他們以為我最喜歡的唐人街,前年魯迪退休了,他是個德國人,兒子已經在德國工作了,所以也回去那裡。我不知道馬克的計劃,或許會賣掉聖莫妮卡昂貴的房子,搬去華盛頓州?我當初從西雅圖過來的時候,他就說自己經常去那裡,喜歡那裡的氣候。

其實暑假裡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也可以都不做。今年我開了兩個暑假的網課,每個六星期,幾乎連著上到八月,一個星期兩次,每次三小時,對我來說也是很輕鬆而有規律的日常,我有時候會疑問,為什麼魯迪、馬克他們要退休呢?這樣的生活跟退休不是差不多嗎?也許退休了可以徹底無所事事,我覺得那會有一點無聊。

我趁著暑假教的課都是中國書畫課,一方面這是某些繪畫方向的學生的必修課,另一方面又是非專業學生滿足跨學科學習的交叉課程學分的需要,所以即使到秋季再開一個這樣的課,也已經報名滿了。而實際上很多專業的學生抱怨我沒有教更多的專業課,在他們看來專業課就是素描和各種繪畫的workshops ,他們普遍不懂教授要完成的課時任務結構,有些基層的課程,包括這種書畫課課時更多,而workshops 一般只有一兩個學分,而花的時間更多。但是我還是答應他們將來多上workshops ,少教基礎課,書畫課盡量暑假上。

其實作為教師,都願意把自己的經驗技能盡量多傳授給學生,記得二十年前剛來這裡的時候,院長的助理跟我解釋工作量的問題,我十分不理解為什麼花了大把鈔票雇用我來,只讓我教沒幾個課,我說我可以教這個那個,可是課時量就是很有限制。一週八九個小時,對學生來說畫得太少了!所以我有十幾年時間都把課時加了倍,比如每週兩個半小時的人體課,我加到了五個小時,因為課時多了,學校只能派助教給我,用多教的課時的錢雇用其他人。可是這樣的安排並不是各方面能夠理解的,一方面多上的課時一定會讓學生選課的時候時間上有更多衝突,使得他們有些課上不了,另一方面,係科其他部門也會因此產生不協調不平衡,彷彿這樣的做法在大學裡面並不是規範的。

最近幾年我的課逐漸恢復了一般的課時水平,有的課一週只見學生一次,我也盡量勸自己那是常態,肯定教學質量下降了,也沒關係,學生可以修更多課程來提高水平。總體而言,這樣的解釋也是解釋,學生不是通過一門課或者一種專業訓練來完成全部的受教育的。何況現在是AI時代,學得怎麼樣又怎麼樣都不好說。

這麼想,好像自己也該退休了。這當然是笑話,學生的水平在下降,並不是只有我的學校發生的事,哪怕看看國內專業的美術院系,現在的碩士、博士都不如過去的師範生水平,甚至現在美院畢業生的水平都遠遠不如老的附中生。至於美國的院校也是一樣的,所謂有排名的藝術院校也很多,不管號稱如何有創意或如何有觀念的進步,擺出來的作品越來越類似初高中學生的塗塗畫畫,老氣橫秋的形象也配不上幼稚雷同的作業,很多展覽連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在這樣的背景下,試圖維持一點點藝術教學的嚴謹態度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憑藉這一點點成就感,我會快樂樂觀地在目前的位置上繼續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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