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已面临其应得的贸易战

一场全球贸易战已经打响，中国正处于其中心。北京的经济模式旨在以牺牲世界其他地方为代价而推动中国工业的发展，这个模式被清算早就迫在眉睫了。中国的贸易伙伴已经受够了。其结果将是一波保护主义浪潮，对中国和全球经济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最明显、最戏剧化的证据是昨天拜登总统公布的，他宣布他的政府将把对进口中国电动汽车的现有关税提高四倍，到100%。他还将提高对钢铁、铝、医疗设备、半导体、太阳能电池和锂电池的关税。中国政府立即抗议并威胁采取自己的行动。中国商务部在一份声明中说：“美国应立即纠正其错误行为，”“中国将采取坚定的措施捍卫自己的权益。”

然而，中国的领导人只能怪自己。他们加入了全球贸易体系，然后玩弄了这个体系。虽然不是完全积极性的，但拜登的关税是自然的回应。保护主义提高了产品成本，损害了消费者，保护了不值的公司免受竞争，惩罚了更有价值的公司。贸易争端只会加剧世界上两个大国之间的竞争。

贸易关系的恶化并非总是注定的，但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未能通过改革经济而让这场贸易战变得更不可能。面对与美国的对抗，他甚至更不可能在今天进行改革。结果就是贸易冲突和加剧的政治紧张局势，这些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拜登把电动汽车列为目标是事出有因的。北京领导人想要主导该行业，并举全国力量支持中国公司。该计划无可否认地取得了成功。中国目前处于电动汽车行业的前沿，而美国除了特斯拉外，几乎还停留在原地。但中国政府在电动汽车领域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并创造了如此多的制造能力，以至于其他国家的政府认为自己的行业面临风险。

这种实力和产能过剩最近都在北京车展上展示出来。展览包括不少于278种电动汽车型号，这表明市场被139个电动汽车品牌塞满了。已经拥挤不堪的中国汽车市场并没有阻止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小米的加入，他们的首款电动汽车也在展会的聚光灯下闪亮登场。

中国汽车公司的数目过多，工厂数目也过多，生产的汽车数目更过多。根据总部位于上海的咨询公司Automobility Limited的数据，电动汽车加上内燃机汽车的数字，中国汽车行业现在的生产能力几乎是中国消费者购买量的两倍。尽管在增长中的电动汽车行业，供应过剩并不像传统内燃机汽车行业那样严重，但中国汽车制造商仍在继续增加生产线。例如，比亚迪计划到2026年将其电动汽车生产能力翻一倍以上。

中国现在拥有全球最大的国内汽车市场，但即使中国消费者也无法维持如此多的工厂，尤其是在该国的经济已经放缓的情况下。因此，中国汽车制造商正在将其过剩产品转移到全球市场。去年，中国获与日本争夺世界最大汽车出口国的称号。

中国汽车大量流出引起了美国和欧洲政策制定者的不满。他们认为，中国政府不当的支持促进了中国过于膨胀的汽车行业；因此，他们自己国家的汽车制造商受到了大量来自中国的廉价汽车入侵的威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四月底对中国的官方访问期间表示，中国过剩产能问题是华盛顿的“核心问题”。他补充说，中国工业“正在涌入市场，破坏竞争，危及全球各地的生计和企业。”四月份也访问了中国的德国总理奥拉夫·肖尔茨在上海的一次演讲中表示：“必须始终明确的一点是，竞争必须公平。” 而中国领导人认为竞争已经是公平的。他们反驳说，中国汽车制造商的成功完全是由于他们的竞争优势。李强总理告诉肖尔茨，更大的供应“有利于充分的市场竞争和促进适者生存的原则。”

中国官方新闻社新华社声称，中国的优势“是通过勤奋的努力和真正的专业知识打磨出来的，根植于市场竞争、创新和企业家精神”，并且，“世界不想要更少的中国产能，而是想要更多。” 因此，对中国工业的批评“可能看起来像是一个经济的讨论，”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但它“忽略了西方经济学中超过200年的比较优势这个基本概念。”

中国一些电动汽车公司已经开发出具有高竞争力的产品和技术，并受益于相对低工资的经济，这是确实的事实。然而，中国政府在建立和维持这个行业中的作用也是不可否认的。中国经济规划者希望加快电动汽车部门的发展，因此，大约十年前，他们通过“中国制造2025”工业计划特别对电动汽车行业提供了国家资助。这种资助从一开始就备受争议，因为美国和欧洲的企业领袖和政策制定者担心——现在看来是正确的预计——北京对其偏爱的行业的支持将扭曲整个全球市场。随后中国出台了税收优惠、低息贷款、补贴以降低电动汽车的价格以及其他资助措施。

这些干预措施也鼓励了私人资本的加入。结果是对初创企业、工厂和供应链的投资激增。新加坡国立大学中国经济专家Bert Hofman告诉我说：“如果中央政府说这是新的增长领域，电动汽车是未来，所有人和他们的祖母都会开始投资电动汽车。”

所有国家的政府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其国家的产业，但中国的支持是更加重的。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在2022年的一项研究中保守地估计，中国在2019年支持其工业的支出为2480亿美元。这是美国政府相应支出的两倍。

研究公司瑞铂集团中国工业分析师Camille Boullenois告诉我说：”这是整个金融体系、整个经济体系都是为了产业政策而杠杆化的，这与市场经济中所发生的事情大不相同”。具体涉及到电动汽车行业时，“很难想象在没有中国政府支持的情况下，这个行业会以这样的速度增长。”

当然，过剩的汽车产能并非出于设计。正当中国汽车行业的加速发展时，中国经济正在放缓。Automobility创始人Bill Russo向我解释说，中国汽车制造商高估了中国汽车市场的增长，并最终建立了用于生产那些从未出现的需求的车辆的工厂。由于下滑的经济、疫情的蹂躏和其他因素，乘客用车的销售仍然低于2017年的水平。他说，这种投资“一直是从中国的增长中获利的标准模式，你将在某个时间点得到清算——而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

这个问题不仅限于汽车行业。尽管国内需求正在下降，但中国钢铁行业的产量仍在维持不变。澳大利亚西太平洋银行最近表示，中国钢铁出口已接近历史最高水平，已成为这种产能过剩的“释放阀”。即使中国领导人反驳了外国对其过于膨胀的行业的批评，他们也在五月初发布了草案法规，以限制锂电池制造的扩张状况。中国国有媒体报道称，太阳能电池板的过剩情况——另一个由中国公司主导的行业——压低了价格并挤压了利润。中国对“传统”微芯片（使用较旧技术的芯片）的大量投资也引发了担心，因为它们可能会使全球市场充斥着这些产品。

面对这种中国过剩产业的冲击，全球各国政府正在采取行动以保护自己的产业。欧洲委员会目前正在调查中国对电动汽车的补贴，并考虑对中国电动汽车的进口实施自己的关税。瑞铂预计欧盟将对电动汽车征收15%至30%的关税，但该组织认为，即使这样也可能不足以阻止中国汽车制造商。拜登政府将电动汽车关税提高到100%无疑反映了类似的想法。智利已对一些中国钢铁产品征收关税，而巴西则实施配额和关税，以避免主要来自中国的廉价钢铁的大量涌入。

北京可以通过改革国内市场来抵制这些限制。中国供应过剩的另一面是需求疲软。这不仅是增长放缓造成的，也是整个经济模式造成的。正如北京大学中国经济专家迈克尔·佩蒂斯(Michael Pettis)最近指出的那样，北京的管制政策有一个副作用，即通过直接或间接地将财富从家庭转移到工厂，对中国工业的补贴比看上去还要多，而不是鼓励商品消费，所有的经济激励措施都是对制造业进行资本投资。中国的经济模式有利于生产者而不是消费者，这压低了家庭收入并限制了他们的支出。由于国内缺乏客户，中国工业被迫向国外寻求客户。

一些鼓励中国家庭增加支出减少储蓄的政策可能会缓解这个问题。其中一种方法是加强该国脆弱的社会保障体系。但中国领导人几乎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鼓励这种转变，也许是因为必要的自由化改革可能会削弱共产党对经济和社会的控制。这使得中国的工业巨头别无选择，只能把他们的过剩产品注入全球市场，以维持增长和就业。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国向世界出口的商品比从世界进口的商品更多。Hofman计算出，2023年中国与173个经济体出现了贸易顺差，仅与50个经济体出现了贸易逆差。这导致了总商品贸易顺差超过8000亿美元。

习近平似乎打算让这种情况变得更糟。他的主要经济目标是实现“自给自足”，旨在减少中国从其他国家购买商品，用中国商品去替代外国公司制造的商品——特别是在其他政府认为具有战略意义的行业，比如绿色能源行业。这样做，习近平实际上正在引发更激烈的贸易争端。

在习近平的考虑中，经济增长“将来自大量生产这些产品并将其出口到世界各地，” 一个研究公司中国灰皮书的联合创始人Leland Miller告诉我：“当他们已经与大部分世界——包括美国——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政治上充满争议的贸易顺差，他们将进一步加大这些顺差并认为这将取得成功，为什么他们认为他们可以成功呢？……这没有太多意义。”

焦点在于，中国不仅仅出口了太多的商品；它还在想把自己的经济问题也出口。习近平想以维持中国的就业和工厂为代价，避免国内必要但可能引起混乱的改革，来取代其他国家的工人和公司。这意味着习近平实际上正在破坏中国崛起的伟大希望。一个更富裕的中国应该是全球繁荣的引擎。而习近平的版本正在推动保护主义和对抗，威胁着这种繁荣。

面对国内的政治压力，世界各地的政治家被迫捍卫他们的经济不受习近平战略的影响，即使这样做会导致与北京关系恶化的贸易战。这对全球经济或地缘政治稳定都是不好的。但习近平的政策已经使之成为必然。

(这是我的原始翻译。

原文英语作者：Kevin Lamarq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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