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读边聊《翻身》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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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庄解放了。三天的庆祝活动过后,对汉奸和伪军的清算运动开始了。这是解放后张庄的第一次群众运动。

“那天,成百上的人控诉了汉奸头子及其帮凶的罪行。张庄一位妇女讲了她儿子金卯时如何被杀害的,当她讲到保安队如何把她儿子塞住嘴捆起来扔到井里时,已经泣不成声了。群众中也有不少人跟她哭了起来。”(P151)

控诉大会结束前,张庄炮楼的伪军司令温启荣和五区保安队的队长申计梅被判处死刑,大会结束后他们被拉到村边的一块空地上,面对着他们曾经据守的炮楼被枪毙了。

八年抗张期间,汉奸们确实干了很多令人深恶痛绝的坏事,抗日群众对他们的仇恨是强烈的。对汉奸的清算主要是剥夺其财产,罪大恶极的头目会被枪毙。这种清算活动,或者是自发的,或者是有组织的,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后的各国都不同程度的出现过。张庄的清算活动主要集中在剥夺汉奸资产上,这是因为张庄群众认为,日伪期间,汉奸们靠欺负百姓掠夺了很多不义之财。抗战胜利后,人们要讨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庄“反奸运动”的领导并不是农民选举出来的,也不是上级政府任命的,而是由几个抗日青年自发组织的。他们在日本投降后就组建了张庄村公所,是抗日斗争胜利让他们觉得自己具有合法性。后来共产党五区和潞城县委相继承认乐这个年青人成立的村公所,才使得村公所具有了合法性。

“在师福元的领导下,村公所召开全村大会斗争了郭德有(尚石头的继任者)、郭富贵、李同仁和其他许多汉奸骨干。每次斗争会上都有越来越多的人起来放开胆子站出来控诉。控诉中揭发了汉奸给人民带来的巨大损失,即使拿出他们的全部财产也不够偿还。他们不仅贪污,还名目张胆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而且强迫别人代替他们出劳役。这些劳役加起来有好几个月,要求还给代他们出工的农民。”(P153)

其实,一开始农民们心有顾虑,对共产党是否能站住脚,是否会胜利没有把握,担心阎锡山打回来,反革命势力会反攻倒算。所以他们既不敢控诉和斗争汉奸,更不敢剥夺汉奸们的财产。本打算分给农民们的汉奸资产没人敢要,村干部挨家挨户去送也没人敢收。在枪毙了几个汉奸头目后,农民终于敢于起来斗争了。这一幕与姜文的《让子弹飞》里枪毙黄四郎的情节颇为相似。长期以来,农民们对统治阶级的畏惧已经刻在骨子里,很少有人敢于造反。可一旦起来造反,往往表现的就没有章法,不讲政策,打击一大片。很多被迫和短暂为日伪做过事的也都被剥夺了资产,哪怕是贫农和雇农也一样被斗争和剥夺资产。这个过火的斗争背后,既有经济利益的驱使,也有复仇欲望的驱使。这个特点在早期的土地革命时就已经显露出来,但那时毛泽东是支持农民造反的,因为毛泽东认为这是矫枉过正,任何过分都有革命意义。

可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国共还在谈判,处于弱势的共产党还期望和平建国,所以并没有放弃抗日战争时期的统一战线政策,没有开展面向地主阶级的土地革命。所以张庄的运动违背了当时中共的政策,明显表现出无政府主义、混乱无序,乱斗乱打的现象,属于犯了左倾错误。张庄所在的五区的“反奸运动”是在1945年12月结束的,当时的区干部已经发现了出现了问题,并及时进行了总结,但他们总结的教训是斗争没有体现阶级性,并不是斗争违反了中央统战政策。于是潞城县委在反奸运动结束后,在群众的呼吁下,随即就开展了面向地主阶级的土地革命。这种左倾冒进极大地干扰了中央的方针政策,加剧了紧张局势。在群众起来后,领导力量如果一味顺着群众意愿行动就变成了民粹,所谓的领导就成了群众的尾巴。农民的觉悟是有限的,他们更注重的是眼前利益,如果领导者不能及时制止冒进行为,群众运动就会失控,反过来危害革命本身。

对汉奸的斗争相对是容易,可与教会的斗争却不那么顺利。张庄的教会由来已久,势力很大,是张庄最大的地主。日伪时期张庄的所有汉奸几乎皆为教徒,这让张庄农民自然而然地有了排教情绪。教会头目孙神父有国民党特务嫌疑,曾与日伪勾结,可信徒们依然信他(这有点像《周处除三害》里那些信邪教的教徒)。几次斗争都不顺利。于是村干部改变了策略,不再批判教义,而是揭发孙神父的非宗教活动,比如勾结日寇、勒索钱财、强迫入教、歧视穷人等劣迹。这个策略很管用,连他手下最忠实的教徒都起来揭发和批判他。

一个叫郭真宽的教徒起来揭发他说:“你让我们穷人忍饥挨饿,不能生气,不能越轨,可你自己天天吃肉吃白面。不合你口味还要让厨子重做。你每天夜里跟修女睡一个被窝,自己不干不净,还让旁人讲德性。”

孙神父被质问的哑口无言。郭真宽继续揭发和质问他:“再说你做弥撒,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做,谁给的钱少就往后搁几天。谁要是没钱,你就干脆不给做。你做弥撒到底是为大伙,还是为做生意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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