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间的回忆 (一) : 2020年的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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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似乎基本结束了。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也开始在记忆中淡忘,趁记忆还在头脑中,赶紧写下来。

 

1. 疫情初期的恐慌

2019年12月底,世界卫生组织宣布,一种神秘的肺炎病毒开始在武汉传播。2020年1月11日,中国政府报告了第一例因为新冠病毒死亡的例子。一位61岁的病人在武汉因为感染了这种病毒而死亡。

 

2020年初的时候,武汉疫情来得凶猛,当时中国各种口罩和医护资源一下子跟不上,很多国家,包括美国,有不少民间组织和个人积极向中国捐赠医疗物资。

 

我在美国的朋友,有不少人也积极联系做口罩生意的公司和朋友,捐赠口罩到中国。

 

我在洛杉矶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他的一个住在三藩市的外甥女,那段时间自购了一万个口罩捐回中国,她分批寄出,还是用快邮寄出。点滴故事,温暖人心。

 

从2020年1月底开始,美国的情况开始不妙。

 

2020年1月21日,美国发现第一例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人。这位病人30多岁,近期从中国武汉返回美国。

 

接着,美国开始出现多例感染了新冠病毒的病人。

 

2020年2月2日,美国政府发布规定,要求所有从中国回美国的旅客,必须在家自我隔离(self quarantine) 14天。多家航空公司开始取消去中国的航班。

 

2020年2月6日,一名住在加州Santa Clara County 的57岁的妇女死亡。直到当年4月22日,美国政府才正式宣布这名妇女是死于新冠病毒。这是美国第一例因为感染新冠病毒而死亡的病人。

 

这名妇女近期并没有去过中国,所以美国卫生部门开始意识到,新冠病毒已经进入美国,开始在美国社区传播。

 

2.  疫情命名与政府应对

 

2020年2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命名这种新冠病毒叫“COVID-19”。 

 

2020年2月26日,美国卫生部门报告,在华盛顿州发现美国第一例因为社区病毒传染而死亡的新冠病毒病人。当时,加州的57岁妇女还没有被确认是第一例死亡病例。

后来的数据确认,加州死亡的妇女才应该是美国第一例因为感染新冠病毒死亡的病人。

 

2020年3月4日,加州州长(Gov Gavin Newsom) 宣布加州处于“紧急状态” (state of emergency)。加州已经发生一例因为感染新冠病毒死亡、53例新冠病毒测试显示阳性反应的情况。

 

加州州长宣布,公共场所不能有超过250人的集会;大型场所要关闭;餐馆只能提供外卖,不允许堂吃;65岁以上的老人和有基础病的人群,尽量不要外出;老人院要封闭,除了特殊情况,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老人院探视。

 

2020年3月16日,加州几个郡开始宣布多项在公共场合的隔离规定(shelter-in-place orders) ,   要求人们在公共场合要戴口罩,人与人之间要保持六英尺距离。

截止到这一天,加州已经发现有472人是新冠病毒测试阳性,11人死亡。

 

接着,全美国开始恐慌,很多公司开始要求员工在家上班(work from home)。

 

接着,纽约发生疫情大爆发。美国各地派出医疗增援队到纽约支援抵抗疫情。

 

那段时间,在电视上天天看到全世界各地疫情爆发的消息。电视画面里的民众,个个戴着口罩,面容严肃;救护车声音“呼呼呼”响着,疾快狂奔。

 

疫情越来越严重。那几天电视上看到,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护面具的医护人员紧张地搬动着一具一具的尸体。惊怵的画面让人产生恍惚感,难以分辨这是电影还是现实?

 

美国很多民间社团和个人开始热心捐赠口罩和医疗物资给医院。

 

我的女婿也是其中一位热心人。平时不善言语的女婿,在美国出生和长大。那段时间,他天天关心疫情,为凶猛的疫情痛心。他在网上联系到几位朋友,大家组织起来,一起向加州和纽约的几所医院捐赠口罩。

 

他说,纽约是他出生和生长的地方,现在纽约的新冠疫情那么严重,他应该为纽约做点事情。

 

3.  生活的变化

 

我住在离三藩市不远的一个小城市。自从加州州长宣布加州处于“紧急状态”后,往日喧嚣的市区一下子沉寂下来。街道空空荡荡,商业区悄然无声。

 

我有一次开车经过一所医院,看见医院外挂着一幅横额,“Heroes are here!” (英雄们在这里!),后来得知,这所医院是当地接收和医治新冠病人的医院。

 

从2020年3月中旬开始,我担任中文老师工作的学校也关闭校园了。学生开始在网上上课。老师们被学区领导要求马上学习如何上网课,学习如何使用各种网上学习资源。

 

我这“科技小白“马上手忙脚乱地学习着各种“高科技”,学习如何应用网上开会程序来上网课,学习如何在网上搜寻和利用资源来调动学生们的学习气氛。

 

想不到,在自己即将结束教师生涯的人生阶段,遇上了这场抗病毒世纪大战,还要学习如何上网课。这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老革命遇上新问题”。

 

我的学生是从学前班到初中,(K - 8年级),九个班。每个班的学生人数从十几人到二十几人。

 

美国和世界其国家的很多非盈利组织很快在网上提供了各种免费学习资源。中、小学生们可以在网上参观动物园、博物馆,也可以去图书馆听故事。

 

我经常搜寻各种学习网站,学习如何在上网课时,列出学习字卡,出测试题,还可以在网上与学生们一起互动玩游戏。

 

先生在家上班,除了开会,他在房间里是安静地用电脑工作。我上网课的时候,因为要与学生互动,又要玩游戏,所以经常是疯疯癫癫地"自嗨",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又叫又跳又唱地。

 

第一次上网课的时候,心里很紧张,手忙脚乱。打开网上开会程序后,随着”叮咚!叮咚!叮咚!叮咚!“的学生进入网站的声音响起,学生们一张一张的脸孔出现在我的电脑上。有的学生正经地坐着,微笑看我;有的学生懒洋洋地靠在床上,无精打采;还有一些学生,抱着他们的狗和猫,兴奋地向我介绍他们的宠物;还有一些学生整堂课就抱着他们的毛绒绒玩具不离手。

 

慢慢地,我的网课也开始上轨道,没有那么紧张了。隔着屏幕,我开始多些观察学生。往日活泼好动的孩子们,一下子从拥有社会大空间转变到只能一天到晚呆在家里生活,我能感觉到孩子们的无奈和无聊情绪。

 

我也开眼界了。有的学生的房间里四壁挂满各种动漫人物,有的学生家里除了有狗有猫,还有乌龟、小鱼、小兔和小鸟。有一天上网课,一位学生抱着一只萌萌的小黄狗。小狗盯着我看,当然是在视频中的我。十多分钟,小狗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忍不住问:Peter,那只小狗是你的宠物还是毛绒玩具啊?学生马上亲吻一下小狗,小狗动了,还回吻了学生一下。

 

每年的五月初,美国的学校都有一个“Teacher Appreciation Week ” (教师节)。很多家长会主动给老师们送来各种小礼物或者办一些庆祝活动。

 

我们的学校,在2020 年的教师节,家长们也组织了一场别出心裁的活动。

5月5日,中午11点,按照校长的电邮说明,我们老师每个人必须戴着口罩去学校操场集合。到达后,必须遵守社交隔离规定,每个人之间必须有6英尺的距离。

老师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大家挺激动的,但是,我们之间只能相互点点头,远远地做个拥抱的姿势,就算是打了招呼。

 

过一会,当地的一辆警车开来学校,给每位老师送来午餐。警员戴着口罩和手套,从警车的窗口把饭盒递给我们。我接着香喷喷的饭盒,心里除了感动,也别有一番滋味。这疫情,突然把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接着,家长和学生们的汽车游行开始。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嘟嘟嘟嘟“地从外面开进学校停车场,绕学校一圈。喇叭响,学生叫,寂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几乎每辆参与游动的车都装饰起来,挂着彩旗,贴着标语,写着“Thank you, Teachers”(感谢老师), “We love our teachers” (我们爱老师)。

 

每辆车从老师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车里的学生就会挥舞着彩旗,大声叫”Thank you, Teachers”,开车的家长就更大力的按几下喇叭。老师们也向学生和家长们大力挥手,远远地做着拥抱的姿势。

 

学校的网课一直上到 2020年 6月,也就是学年结束。

 

我母亲那年90岁,在中国生活。发生疫情前,我的计划是教完这个学年,就不再继续教,辞职回中国,好好陪妈妈一起生活,也可以帮忙照顾一下患了晚期肺癌的婆婆,就是我先生的母亲。

 

但是,从中国领事馆的网上通知看到,这个中国十年签证从2020年3月开始停止,无效了。要回国,必须有特殊的原因,需要再重新申请签证。这个特殊签证包括商业签证和人道主义签证。但是网上没有说明具体要求。

 

我很茫然和心痛。母亲一个90岁的老人,在社交场所封闭,每个人都被要求尽量呆在家里的情况下,她一个老人要过着更加孤独的生活。

 

我和也生活在美国的妹妹几乎每天给妈妈打电话,聊聊我们的日常生活。那时美国的疫情比较紧张,估计中国的电视节目不断播放美国的疫情消息。母亲一接电话,每次都紧张地问:你们还好吗?是不是美国疫情很严重啊?我好担心你们。

 

母亲说了几次:当妈妈真是好辛苦,心里总是惦挂孩子。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的眼圈就发红。

 

我在电话上总是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这里不紧张。我们好着呢。菜也不用出去买了,在网上订,直接送到家门口。现在天天在家研究吃什么?蛋糕怎样做得更漂亮?我的厨艺大大进步呢。

 

母亲最喜欢听我的小外孙的声音。小外孙用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叫“太婆好“, 母亲就显得特别开心。以后我一打电话,小外孙不用大人提醒,直接就大声叫”太婆好!太婆好!”,快快完成他的任务,又接着去玩。

 

我的公公和婆婆生活在中国。婆婆已经是晚期肺癌,在吃靶向药。她的病情控制得不错,但是经常有反复,时不时有新情况。幸亏我先生有三个弟弟在中国,大家可以帮忙照顾婆婆。我和我先生是爱莫能助,只有经常打电话给老人家问好和聊聊天。没能在老人家生命最后的日子陪伴她,我们心里深感遗憾。

 

11月的一天,趁着儿子和儿媳妇来加州陪我们住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大小八口,女儿弹电子钢琴,我抱着两个月大的外孙女,在家里合唱了一首我婆婆最喜欢的歌曲,“青春舞曲”。

 

太阳下山明朝依旧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

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的那样哟,别的那样哟,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歌词虽然有点悲伤,但是曲调欢快、上口。唱着唱着,让人想起在大洋彼岸的婆婆和亲人,乡愁、亲情、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2020年八月,新学年开始,校园重新开放,学生们可以回学校上课了。开学前,老师们要上培训课,加强对新冠病毒的理解,要学习如何正确戴口罩和洗手消毒,要知道如何在校园和课室里贯彻执行“Social Distancing” 政策,就是说,在社交场合下,每个人之间至少保持6英尺距离。

 

按照学区规定,学生们从进校园起,必须佩戴口罩,课室里学生的座位不可以紧挨着;课室外的操场里,学生们也不可以成群结队一起玩,每个人都要分开。

 

因此,课室里的双人桌子只能是一张桌子只坐一个学生,前后拉开距离。学校操场的地面上,按照6英尺距离间隔,画满一个一个的小圈圈。学生们在操场里走动或坐下,只能一个人在一个圈子里活动。

 

八月开学后,沉寂了几个月的校园恢复了孩子们的喧闹声,尽管这喧闹声有点怪怪的,因为大家都戴着口罩,但是有吵闹声总比沉寂的校园让人感到开心。

 

每个老师都面临新的挑战。在课室里,对着大面积分散的戴着口罩的学生,老师要戴着口罩和面罩上课,像外星人上课一样。

 

同时,因为有些家长不让孩子回学校上课,老师还必须要顾及这些在家里上课的学生。每次上课,老师要调节电脑,既要让上网课的学生看到老师的上课内容,又要在课室里注意自己来回走动的位置,利于与课堂里的学生们互动。有时候遇上在家里上网课的学生调皮捣蛋、做做鬼脸让课堂里的学生哄堂大笑,老师们还得训斥一下,耸耸肩,又继续上课。

 

2020年是特殊的一年。这一年的圣诞节,我特意在网上买了一个圣诞老人戴上口罩的小装饰物摆在家里。心里默默祈祷:疫情快点结束吧!生活快点恢复正常!我要回家看看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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