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心中的科大》--建校60周年庆
我心目中的刘达同志
刘祖平(624)
在BBS的“我说科大”版读到戴开元、旧友华新民二人回忆刘达同志的文章《科大,你怎能忘记刘达?》(以下简称“戴、华文章”),一时心潮澎湃,仿佛刘达那虽略嫌矮胖、却异常高大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亲切地微笑着向我走来。“刘达同志”是我们一群朋友对他的称呼。那是个充满了对人性考验的动乱年代,在公开场合(如大字报中)如此称谓含有挑衅的意味,因为“同志”两字关乎立场,而“压倒性舆论”多半称他为“彭真黑帮分子”或“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属于“敌人”,当然不是同志。凭这个称呼可以找到谁是愿与我们并肩“保刘达”的“同志”。刘达本人当然喜欢这样叫他,后来官复原职,也不愿我们改口。
在我心中,刘达不是一般的可敬的校领导。这不仅因为他有近乎传奇的经历:生于东北白山黑水之间,“九·一八”后流亡关内,成为北平的一介热血书生,参加“一二·九”运动为抗日呐喊(多像《青春之歌》里的人物!);在延安学习后,随八路军赴山西抗战,担任地委书记,先后与杨成武、王震两位威名远扬的旅长共事;挺进光复后的东北,任解放区最大城市哈尔滨市的首任市长;到了太平治世,虽因天性耿直,仕途颇多坎坷,但碍于其资历,中科院、北京市一批平时气使颐指的官员总得让他三分。也不仅因为他在那个“左风”弥漫、众人皆醉的时期独具慧眼,诚如戴、华文章所述,他以在科大的大胆措施成为中国教育界改革的第一人。更令我辈学子倾倒的,是他铮铮铁汉型的人格。古人云“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人,可谓大丈夫。刘达者,大丈夫也!
刘达推行的教改:学分制,学生自由选课(甚至可以不上课),单科升级,重视基础课,重视外语,一反当时对青年“只讲服从、不讲选择”的风气,为科大学生展现了更宽阔的道路,也难免引起很大的争议。学生的议论是:好学生和好老师普遍欢迎,滥竽充数者心存恐惧。这是我们对他有好感的开端。我记得,一部分是为了回答某些教员怕没人来听课的疑虑,刘达曾在学校的大会上说:“今后,每当我开会作报告,各部门只须把通知发到学生,学生来不来听、是否中途退场或打瞌睡,与你们无关。”正像那些课堂总是爆满的好教师一样,刘达自己的报告(他一贯亲自准备,不用秘书帮忙)极精彩和富有吸引力,他确有这个自信。诸如“毛主席要吃饭、喝水、上厕所时讲的话,也一句顶一万句吗?”,“人都会犯错误,毛主席也有错误,你到革命博物馆去看主席的手稿,涂涂改改很多,没错为什么要改?”就是这位党委书记的说话风格的例子。
1966年夏,文革风云突起,“彭罗陆杨”首先变成“黑帮”。因为彭真是刘达在晋察冀的老领导(据说彭真见到他时以其绰号“小和尚”相称),中科院迅即将他抛出,隔离审查。中央政策变迁,“工作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部分学生组织了“筹委会”,第一个“革命”行动就是把呆在家里的“黑帮分子”刘达抓到学校批斗。在大操场搭建的批斗台上,我第一次看见文革中的刘达。
气势汹汹的批判之后,该他检查了。他当然否认“黑帮说”,坚称:自己属于“好的和比较好的干部”,错误只是“毛泽东思想的红旗举得不够高”。极不满意的主持者突出杀招,喝问:“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里,你在家这些天都干了什么?”不料刘达不慌不忙,掏出一个小日记本,每天几点到几点,读毛选哪篇文章、人民日报哪个社论,一一道来。主持者只好打断他,呼一通口号后,宣布禁闭刘达并勒令劳改,打扫厕所。谁也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刘达一步抢上前来,靠近话筒,大声说道:“让我劳动可以,但把劳动作为惩罚手段是错误的!”主持者竟一时语塞。刘达被押下去了,这一幕却令人难忘。我想所谓“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士可杀不可辱”,说的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此后一段时间,各种批判刘达的大字报铺天盖地,“爆炸性材料”层出不穷。有两个因素却使我对刘达的好感有增无已。其一就是戴、华文章提到的刘达在禁闭劳改期间的“思想汇报”,它经过有些“看守”之手,在同学中当笑话似地流传。这些汇报绝无卑躬屈膝的媚俗之态,更不以胡乱揭发、上纲自保,当令后来动不动以“违心地……”开脱自己的大批官员汗颜。他写到:有些清洁工过去并不认识,自从一起劳动才有所了解,可见自己确有官僚主义,以后应该经常深入基层;因为打扫厕所,才知道一楼厕所最脏,越往上越干净,设计楼房时应该底层的厕所最大,高层可以减小;甚至画了一张设计草图,说明如何改进蹲位取向更便于打扫。“虎倒不失威”,字里行间,留有他做人的尊严。
第二个因素也许更重要。据揭露,刘达曾在1959年定为犯了“右倾”错误,大字报登载了他怒斥“大炼钢铁”、“浮夸风”的语言,堪称生动有力,极有个性。我在1965年到顺义县参加了一年“四清”,才对国情有了一点了解。我的许多同学、亲戚下到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不少地方,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实情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顺义有位县长(好像名叫崔旭东)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但我们那个村无论男女老少、干部社员,提起他就热泪盈眶,人人说崔县长就是我们的焦裕禄。我从心底相信,彭德怀这样的右倾分子才算得上真正的共产党人。面对那些祸国殃民的歪风,若不敢仗义执言、为民请命,还谈什么为革命理想献身?我很欣赏韩愈的一句话,“谤之所至,名亦随之”。正是这些批判材料,让我对刘达更抱敬重之情。
再与刘达接触是1967年春。因为替几位“炮打中央文革”的师生鸣不平,我和一群朋友受到冲击,置身运动之外,其中一人建议去看看仍关在卫生所楼上、但已非运动热点的刘达。我们和刘达连聊了几个晚上,有时询问,有时讨论,有时亦不免争辩。也许这时用“平易近人”形容这位高级干部并不合适,他开始的态度可说是不卑不亢,稍有距离,等到看出来我们并无恶意,逐渐转为亲切自然,畅所欲言,竟成为友人。最令我们感慨的是他对一些“名人”的臧否点评,都根据他在交往中的体会,直舒胸臆,完全不为“时尚”所左右。一时满城皆曰可杀的“反党分子”,如王震、王恩茂、张平化,他褒之为“好人”;一时红得发紫的“站出来造反的革命领导干部”,如黑龙江的潘某人、山东的王效禹,则斥之为投机分子,早晚必现原形(后来莫不应验)。曾谈到抗战时期他与杨成武将军的一场矛盾,一时闹得挺僵,只好由彭真、聂荣臻出面解决。这时的杨将军身任代总参谋长,见报率极高,看来是军中少数受到最高层信任的红人,肯定有“一言决人生死”的力量。刘达却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地坚持,当初是杨成武的错,时至今日,他仍无可检查,更不必说认错,要是杨本人不这样认识,错的还是杨。后来果然如此,杨将军在自己突然被林彪打倒之前确实说了对刘达极不利的话,使刘达的处境更加险恶,到了拨乱反正之时,杨将军获得解放,亲自登门向刘达道歉。都讲人贵在“说真话”,“临难毋苟免”,环视衮衮诸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不久,“解放干部”一类话语出现于报端,我们为“刘达同志”讲话的心愿乘机付诸行动,“干部问题联络站”(简称“干联站”)在一番策划后出台。正如后来的批判者所言,其中心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联络所有志同道合者保刘达。在“造反光荣”的年代,这个以“保皇”为宗旨的松散组织在当时的高校应该算是个奇迹,有几位发起人就是当初的“看守”,不能不说是刘达的人格魅力使然(也许可类比于彭德怀元帅的魅力,一群地质学院的“红卫兵小将”奉中央文革小组之命到四川押解彭元帅,等回到北京,小将都变成了保彭分子,我有幸认识其中的一位)。关于干联站、它的负责人张腊狗等人的故事不在此文叙述之内(也许穷孩子出身的汉子腊狗和他的爱妻陆宗伟应该另写篇文章,谈谈刘达与他们之间延续几十年的感人的忘年友谊)。一段时间内,干联站的保刘活动颇有声势,不少同学热情高涨,中层干部中敢于肯定刘达的政绩的也不乏其人。可惜的是,我们一时扭转不了到处黑白颠倒、玉石俱焚的总形势。康生、戚本禹等人为刘达的“定性”化为巨大压力,1968年进校的军宣队摧垮了干联站,保刘的重要干部李侠因为曾“攻击江青”被捕,保刘达成了我们的罪名。刘达的复职被推迟到了科大下迁合肥后的1972年。
这个阶段还有几件事值得一提。一件是刘达与王震的久经锤炼的友谊。1967年初,农业口某造反派组织掀起“打倒王震”的高潮,标语满街,从未为自己向上级申辩的刘达此时上书周总理,力保王震对党的忠诚。可能在那年“五一”,毛主席上了天安门城楼,据传讲了一句话:“王大胡子是好同志。”顿时云消雾散。不久,我们带了一张刘达写的条子,到麟阁路上王震的家去拜访他,受到很诚挚的欢迎。王震说到当年与刘达并肩转战晋北,安危与共,同榻而眠、同炊而餐,觉得他是“与工农兵结合得最好的大学生”,两人性格相投,遂成莫逆之交。谈及刘达当年的“右倾问题”,王震痛陈黑龙江、河南等地在“三面红旗”下的诸多恶迹,快人快语,愤慨之情溢于言表,更令我肃然起敬。“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英雄相惜,此之谓也。这次访问当然更坚定了我们保刘的信心。但世事正乱,王震一时难有作为;直到天下稍安,王震亲赴合肥,促成刘达的“解放”,是后话了。
刘达是热爱生活的人。勤于读书、思考、动笔之外,他的兴趣颇广,尤其擅长烹调,曾烧鱼给大家吃,食者无不赞赏。因为知识面宽,不论议及古今中外,他总是好的谈话伙伴。他贮藏西红柿、做蕃茄酱颇有心得,曾在报(记得应该是《北京晚报》)上刊一短文介绍,俨然一美食专家,不料文革中也被有些想象力超常的反刘派攻击,指为配合《燕山夜话》,“要反党同伙在红色伪装下长期潜伏”。在林业部任过职,他对园林绿化、树种搭配有些专业知识,曾为他居住的中央党校大院设计绿化方案,对科大校园的绿化也有过设想。
刘达爱学生,尤其爱成绩好的学生。在他昙花一现的教改中,各系涌现出一批好学生,他熟知其姓名,如数家珍,常会问起他们的作为。后来他仍一直保持对这些学生的关心,若有困难,包括“政治问题”,力所能及,他必施以援手,比如对曾被缓予分配的陶荣甲。对青年人,他宅心仁厚,态度宽容,特别能谅解那些曾审他、批他、斗他、甚至出手动武的学生。这与他面对施暴者蛮横凶狠时的刚正坚定、不低强项,成为鲜明的对比。听说军宣队进校后,对他再次采取“专政”措施,曾要他背诵“老三篇”,当时这股风席卷神州,风头正盛。但到刘达面前,行不通了。刘达答曰:“我不背。劝你们也不要背。”来人正愕然时,刘达补充:“毛主席著作是行动的指南。背诵不是正确的学习方法。”专政者对这位被专政者竟无可奈何,据说只好以“他年纪大,背不下来”自我安慰一番作罢。
几年过去,林彪“天马”坠空,中国稍露春色。听说刘达解放,重任科大党委书记,1973年,我与曾是干联站头头之一的前妻从千里之外回南方,特意弯到合肥来看望他。他在自己下榻的教师宿舍亲手做了一顿饭款待我们,一直聊到陪我们走出校门,坐公共汽车到长江饭店,共进晚餐后话别。回家途中最强的感觉是,虽然文革的凄风苦雨还在身边潇潇不止,刘达此时“办好科大,为国家再育一批英才”的雄心依然火热。
刘达兴致勃勃地谈到召回一批68至70届的科大毕业生“回炉”的事。以科大下迁,当年“全院办校、所系结合”的条件不复存在,故师资奇缺为理由,他的报告侥幸被有关方面批准。幸运的科大,成了中国左风肆虐的教育界中绝无仅有的一块绿洲。这批幸运的同学,经过“进修班”补课,成为来日重振科大雄风的骨干。刘达还说,“回炉生”之所以限制为较低的三届,是因为他们入大学不足三年,基础课尚未学完,较高年级的若分配不当,也可按正常手续申请调动回校。我们说了自己的情况,他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说这里记的都是学非所用的科大毕业生,若有可能,他会设法帮助这些学生改善工作条件。他不无得意地说到温元凯,这个当年以又红又专驰名的南京大学学生,听说科大回炉政策后来信询问,刘达闻讯立即拍板,将温调进科大(后来邓小平出山,召集约30位科学工作者座谈科技发展问题,温元凯与会是因为时任清华校长的刘达的推荐)。有了这批教师,虽然近年入学的工农兵学员程度不齐,刘达对保持科大相对较高的教学水准很有信心。
刘达认为他此时的第一件重点工作是消除文革两派对垒的派性。他以宽阔的胸怀,尽力团结曾经与他敌对的那一派。复职伊始,他首先解放了几名运动中“打倒刘达”喊得最响、后来却也犯事挨整的干部和教员。他为反刘派的主要头头安排重要工作,介绍其中一位入党。为了以身作则、团结群众,他不要专为他准备的条件上佳的住房,而住到反刘派人数最多的三系教师单身宿舍,在食堂用餐,每天与普通教员朝夕相处。他也不用专门修缮的大间办公室,选择了与一般干部更接近的办公地点(讲到那间大办公室,他说,“留给郭沫若校长来的时候用吧”,一面调皮地冲我们笑笑)。文革的激烈冲击没有摧毁他对人性的积极面的信念,刘达相信,只要他真诚待人,一定能收到以心换心的效果,群策群力,共同办好科大。回到北方,调回科大成了我们最大的愿望。几个月后,这个计划因前妻读书的系的领导不合作而受阻,我们给刘达写信,希望他帮忙。没有想到,他很快回信,表示爱莫能助。刘达说,他的原则是,凡属运动中因保他而关系密切的科大学生,调动应分别与各系联系,他不便干预,以免亲者云集。至于保刘的一号人物腊狗,刘达已劝他不要回科大。读信之后,第一感觉难免失望。但转念再思,我体会到刘达一贯坦荡为公的为人和一往无前、搞好科大的决心。算是避“用人唯亲”之嫌也罢,“宁失一人、勿失一片”也罢,“君子之交淡如水”也罢,总之这是他的原则,令我更增对他的尊重。记得我沉思之后,对前妻说的第一句话是:“运动中保了这样的干部,我们可以永远引以自豪。”
可惜的是刘达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实现,他在合肥建设科大教育绿洲的理想被残酷现实无情地击碎。我们再次见到刘达,是在北京他的家里。大概就在1973年,“白卷英雄”张铁生事件发生,“四人帮”一阵鼓噪,“反回潮”的沙尘暴横扫全国教育界,绿洲岂能幸免。凡是想捞点政治便宜的人,哪怕再笨,也看得出刘达的“回炉”和报上口诛笔伐的“回潮”差不太多。刘达又一次成了现成的靶子。攻击者有他曾苦心争取团结却旧习难改的政治投机家,也有大批不谙世事却被告之要来“占领学校阵地”、“上、管、改大学”的工农兵新大学生,一度通宵围攻,逼迫刘达签署文件,将全部“回炉生”退回原单位。刘达愤然答曰:“你们就是整死我,我也不签!”终于斗到刘达病发,无法视事。他只得黯然离庐返京,设法调出科大,到国家计量总局工作。谈起这段往事,刘达的伤心、失望、愤怒交集,不堪回首,令人为之心痛。昔日“老骥伏枥”的雄心不再,露出身心俱疲的老态。科大科大,曾灌注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老革命的多少希望和心血,最后竟完全破灭!
刘达和科大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后来,四人帮恶贯满盈,刘达重回教育界,在清华一展当年科大任上未竟的抱负,退下来以后在全国人大常委会文教组尽心尽职,自有一番业绩留给后人怀念,但与科大的直接关系已很有限。我以后还去过他家数次,曾经在总理病逝后深谈我们的悲伤、忧虑和在全国人民空前一致的心情中看到的希望;也曾在举国欢庆“四人帮”垮台的日子里分享快乐。1977年我终于调回科大(这次气候已变,顺风顺水,记得见到科大人事处杨处长时,他满面笑容地说,“刘达书记提到过你”,想来刘达的小本子上的人都已各得其所了吧),南下途中和第一次出国之前,曾聆听这位长者的鼓励。1991年底,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竣工验收,刘达本已说好要回科大参加盛典,却因病重未克成行,我也未能在科大校园陪他一赏当年心血化成的似锦繁花。不久后,天人永隔,这成为永久的遗憾。刘达同志在天有灵,一定还惦记着科大在新时代的发展和贡献。
回到本文的题目:在我心中,刘达到底有怎样的份量?
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大写的人,借用鲁迅语,他当得起“中国的脊梁”的称号。记得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干联站里少数人有点动摇,考虑是否“弹性”一点,留条退路,我说过:“刘达不是一般的可保可不保的干部。为了保他,什么代价都值。即使你我今后别无所成,有幸认识这样的人,曾在这场风浪中与他站在一起,我们这一辈子就不算白过。”
——谨以此文,表达一个晚辈对刘达同志深深的崇敬和怀念。
2002年12月5日,合肥
摘自刘祖平的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61666d00100h5pr.html本文网上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173d6785c0102w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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