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尘香
中部
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1章 小别
接完一个电话,蔡文胜匆匆出门。
省城夏末,正午的阳光颇为耀眼,矗立在绿荫之上的高楼格外明亮;玻璃幕墙反射太阳的光芒,狐假虎威让人不敢直视,俯瞰着脚下渺小的生灵。省城的大街小巷,放眼看去满是绿树,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树荫下人流熙熙攘攘;商铺里的歌曲和冷气纠缠不休,溢流到街上,撩拨着路过的人们。
一出商场,热浪迎面而来,全身毛孔不由分说瞬间张开;摩托车“轰”的一声被发动,穿过拥挤的人群,驶上主干道;油门轻轻一转,一阵低沉急速的轰鸣,风驰电掣般向前;风声在耳边掠过,两旁高大颇具南方风情的棕榈树快速向后退去。
驶过巨大穹顶的天文博物馆,右转进入一条林荫道;道路两旁的大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从街边往中间合拢,犹如一把巨伞,把阳光遮挡在外;树荫下炎热不再,徐徐微风里带着一丝清凉,身上的燥热随之消退,蔡文胜慢慢驶进一家机关大院。
门铃一响,大门便打开,门里的徐梅轻笑:“这么快呀,看来饿得不轻。”
“是,饿坏了。”蔡文胜侧身进门,随手把门关紧,搂住女人,“都是被你馋的。”
徐梅拍一下他在自己腰间的手,阻止男人胡说,让他赶快洗手准备吃饭。餐厅中央是一小圆餐桌,铺着绣花的蓝靛染,上面摆放着二荤一素,还有一小盆甘甜消暑的车螺芥菜汤,鲜香翠绿,正徐徐地冒着热气。
徐梅昨天刚从黄山出差回来,说是出差其实和旅游差不太多。一个作家协会定期举办的研讨班,邀请各地作协和出版社参加;会议的费用由赞助商包办,作家们开两天会,游山玩水一个星期,走之前给赞助商写一篇软文广告,在各当地报刊发表。
房子不大不小,两房两厅,南北通透,在市中心一处幽静的地段,是徐梅妹妹单位分配的房子。她妹妹早婚早育,之后还早离;离婚后停薪留职,托同学在京城找了份高薪工作,带着女儿不打算再回省城;于是徐梅鸠占鹊巢搬了进来。
徐梅只比妹妹大一岁两个月,姐妹关系很亲密,个性脾气却大不相同。徐梅外向,大学学的是中文专业;妹妹内秀,学的是外贸金融。住进来后,徐梅把自己的钢琴搬了过来,又挂上了两幅墙的字画。蔡文胜笑她占妹妹的便宜,徐梅不觉得难为情,说有个好爸爸不如有个好妹妹。
吃完饭,徐梅起身收拾碗筷,说厨房炉子上温着银耳糖水;蔡文胜坐着没动,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说甜点喜欢吃荤的;徐梅先恼后笑,说你个流氓。
等蔡文胜洗完澡出来,徐梅早钻进被子里;空调被调低了两度,正嘶嘶地吹着冷风;蔡文胜也光着身子钻进被窝,两人嬉笑几句便纠缠起来。
第二天一早,火车准点出发;从省城到市里大概需要四个半小时,蔡文胜计划到了市里再买车票,坐三小时的大巴到矿山;他盘算着在市里吃个午饭再走,晚饭前就能到。
火车上人不多,大概是周五的缘故,三人的座位只坐着两人。对面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大约三四岁,天真烂漫地窝在妈妈怀里,对火车上的一切充满好奇,嘟着小嘴问妈妈各种问题;小女孩梳着精致的麻花辫,露出两只粉嫩的耳朵,像两个挂着的问号。
两人的行李很简单,蔡文胜一个背包,徐梅一个小行李箱和一只挎包;把行李放好,见到有多余的空位,蔡文胜说自己想躺一会。徐梅贴近他悄悄问,是不是昨天折腾得太厉害了?说着用手在他的腰上体贴地揉了两下;蔡文胜“嗯”了一声,便向里侧着躺下身去;徐梅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手指在他的太阳穴轻轻按着。
小女孩看见两人亲昵,便仰头看妈妈,扑闪着大眼睛问,叔叔是生病了吗?徐梅笑,接过话来,说叔叔没生病,是平时不爱锻炼,所以容易累。蔡文胜听徐梅一本正经的回答,不禁莞尔,心想要不是昨天中午她缠着还要一次,自己也不至于这么疲乏;加上他平时习惯晚睡晚起,今天七点起床赶车算是起了个大早。
火车开动起来,“哐当哐当”的行进着,单调枯燥且不知疲倦;一阵不浓不淡的困意弥漫上来,蔡文胜索性闭目养神。
徐梅倒是兴致高昂,她从挎包里掏出各种零食,力邀母女一块享用;妈妈抵挡不住她的热情,便同意小女孩吃一点;小女孩一下停止对窗外的好奇,全转移到了对面阿姨和她的零食上。她问为什么阿姨的头发卷卷的,为什么阿姨的嘴唇红红的,阿姨吃零食会不会长虫牙?妈妈赶忙打断女儿,说不能问这么多,那样不礼貌;徐梅说没关系,我特别喜欢小孩子,又单纯又可爱;说完伸出手去,轻轻捏了一下女孩的小脸蛋。
妈妈问,你们俩是去市里旅游吧?那里最合适小情侣,坐着游船看风景最浪漫了。徐梅笑着答,我们已经不是小情侣了,就是难得有机会出来走走。妈妈说,这样啊,看你们年轻,我刚才没敢问你们是不是夫妻;又问,那你们有小孩了吗?徐梅说,有个男孩,已经三岁,和你女儿差不多的年纪。
似睡非睡的蔡文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听到这心里不由得乐了;这一乐被徐梅觉察到,她的手指从太阳穴滑溜下来,摸到他的耳朵,用力掐了一下。
下车临别,妈妈给徐梅留了电话,让有空来家里玩;小女孩依依不舍,拉着妈妈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不停地晃着小手再见。蔡文胜道:“这小女孩是真喜欢你。”
“是啊,谁让我人见人爱呢。”徐梅笑得很开心,露出白细好看的牙;等小女孩和妈妈走远了,徐梅收回目光,随即收起笑容,故作生气地打了一下蔡文胜,“除了你,不识货的家伙。”
两人打车到汽车站,买了下午两点去矿山的车票。徐梅买来两瓶水放进蔡文胜的背包,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蔡文胜说:“我去看看就回,那里条件不是太好,你会不习惯的。”听他这么一说,徐梅不再坚持;她自小家庭条件好,对住的卫生条件比较在意;再加上她小姨家就住在市里,有一个小几岁的表妹,正好让表妹陪自己玩两天。
两人就近找了家干净的小饭店,要了两碗当地的米粉。蔡文胜笑着问:“我们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他指的是在火车上徐梅说自己有个三岁的儿子。
徐梅给碗里加了半勺辣椒油,一副嘴馋的样子,一边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再说了,我生了也可以不告诉你。”
两年前第一次认识,是在朋友聚会上。徐梅苗条高挑,眉清目秀,蔡文胜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她;大家吃饭聊天时,徐梅说自己愿意做个不婚不育的独立女性。这不符合国情的观念自然引起大家的讨论:女人们说孩子很重要,是维系婚姻的纽带;男人们高瞻远瞩地说,不婚不育不利于人类的繁衍。
后来蔡文胜忍不住好奇,故作随意问徐梅:“以后真的不结婚生子吗?” 徐梅听后没回答,倒认真地反问他:“是不是我不婚不育,你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女人这一问,问得蔡文胜心里发虚,哑口无言。
蔡文胜原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这些年跟着老板在生意场上打拼,更是磨掉了心高气傲的棱角,养成了遇事三思,大事面前反复斟酌的习惯;对方我行我素的真性情,倒让他心里更多了些羡慕和喜欢。
吃完米粉尚早,两人闲着没事,便沿着车站前的大街溜达。车站附近人流拥挤杂乱,两人便避开人群,往旁边的小街走去。小街里明显安静下来,往来的大多是本地居民;几棵高大的桂花树沿街伫立,开出一串串金黄色的花,香气扑鼻。
街边有一家星级酒店, 门面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门前一侧几个打扮时髦的女子在闲话,画着鲜红的嘴唇和黑色的眼影。蔡文胜想起小时候那次搬家,当天和家人来市里找酒店住宿,也是看到类似的女子;当时觉得城里的女孩真好看,和自己喜欢的矿山女孩相比,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好看。
他轻声告诉徐梅,徐梅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她们都是做那个的?”蔡文胜点点头,说来这里旅游的老外和港台的人很多,这种职业的需求也大,到了晚上出来站街的就更多了。
因出版社工作需要,徐梅每年会出差几次,对此类事情早有所闻;只是第一次看见真人,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震惊之余有些恻隐。她悄悄问:“她们都是为生活所迫吗?”一会又问,“如果遇到坏男人怎么办?”
蔡文胜随口一答:“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叫过小姐。”听到这话,徐梅突然瞪起一双杏眼:“你可千万不能做这种事,太龌龊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警告,蔡文胜恼笑起来:“你胡说什么呢?”
这段时间两人见面次数不少,关系也越发融洽;他心里清楚,在徐梅特立独行的个性里,介意意味着在乎和关切;于是换成温和的语调:“有你对我好,我怎么会有别的歪心思?”
蔡文胜的回答让徐梅很满意,于是放弃假装的怒容,温顺地牵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