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轮时间第五天。早八点,我掀开窗帘一角,发现船已停靠阿鲁巴(Aruba),也就是A岛。
这一次,码头在我们这边,可是岸上风景看着相当一般,像是北美常见的那种布满平顶大仓库的工业园区。倒是去到九层,在餐厅看到另一侧的海洋,各种深深浅浅的加勒比青绿,相当醉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邻居家草坪更绿吧?
我想,常坐邮轮的客人多半经验丰富,知道哪一侧房间风景更佳。好位置早早让人订完了,留给我们这种最后一分钟的捡剩客,视野当然要次上一档。
再接再厉,争取成为老邮客!这可是相当友好的一个目标,躺吃着就能实现。
蒋先生不让我吵醒孩子们,说他们昨夜玩得疯,需要补觉。我去餐厅吃到九点多,眼看着楼下的载客大巴一辆接一辆满员离去,忍不住下楼摊牌:下午4:30就要归船,邮轮5点离港。所以,我们用来游览阿鲁巴的时间并不多。
蒋先生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时间这么短,我们也不可能跑太多地方,不如就像在C岛一样,选个沙滩让孩子们玩儿。根据谷歌检索给出的第一层信息,鹰海滩(Eagle Beach)是这边厢名列第一的海滩,离得也不远,不如就去那里?还有,阿鲁巴公交便利,就算打车,单趟去到鹰海滩也不过15美元,比C岛便宜许多。
一家人吃过早饭,十点离船,打算步行去downtown坐公车。经过一辆通体抽象四面漏风的小车时,我们被截胡了。卖票的老者,是我本年度遇见的最佳销售员。他给我们介绍旅行计划,说本车会带我们环游63%的A岛,涵盖阿鲁巴所有值得一游的区域。车子会在三个知名景点各自停靠15分钟,最后开到Eagle Beach,也就是鹰海滩,停留两个小时,我们既有足够的时间玩沙玩水,又能确保在邮轮启航前返回。
老者说话连珠炮式,完全不用歇气,我跟蒋先生说,他让我想起之前上学时接受的面试培训:如何做好电梯间的one minute pitch。不用说,这家伙肯定练过。他的计划,从头说到尾,绝不超过一分钟,又字字精准捕获游客们的芳心。
我得承认,这个计划相当完美,既包含了我们想去的鹰海滩,还能环游A岛知名景点,时间长短又合适。价格是有点超出我们的预算,要30美元/pp,一家人就是120美元。但是,来都来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我们就上车了。
车子没窗,风又刮得紧,一路上我只能把帽子抓在手中。风吹来的沙,落在涂满防晒霜的脸上,稍稍搓揉,就是一副很好的去角质面膜。
一路看着都像沙漠里的绿洲,到处是一丛一丛的仙人掌。司机说,这里虽然地处热带海洋,但气候干旱,所以仙人掌盛行,像是把亚利桑那搬上了海岛。司机还说,这里仙人掌如此之多,以至于很多人家干脆把仙人掌当成了篱笆,简洁省心,又安全。
这可真是个因地制宜的好主意,把仙人掌当篱笆墙,不要说人,连动物都不愿挤进挤出。
路边很多这种侧枝招展的矮脚树。司机说,这是divi-divi树,也有人叫它watapana。它们不是天然长得歪斜,而是被四季不断的东北风吹成了这般模样——集体朝向西南。所以,当地人把它们当作天然指南针。
虽然风很大,阳光照到脸上,照样火辣辣。司机说,阿鲁巴一年有四个季节,但它们共用一个名字,都叫夏天。
我得说,我们的司机非常敬业,一路不停地给满车游客介绍阿鲁巴的风俗特色。就是风太大,我们又坐在车子最后面,大部分信息都被大风刮跑了。唯几的几点,记录如下:
- 阿鲁巴全岛没有红绿灯,十字路口全靠大圆盘转向。
- 阿鲁巴有一座山,从下到上总共600级台阶
- 司机还说,阿鲁巴的超市生意都让亚洲人拿走了,城里几乎所有的超市都写着中文名字。我看了看,确实如此,超市名字多是拼音。也有些是越南拼音。衷心祝愿阿鲁巴国泰民安,人民生活幸福。不然,要来一场印尼这样的仇富暴乱,华人首当其冲啊。
我们停靠的第一站,叫卡西巴里岩堆(Casibari Rock)。据说,这是个什么远古部落的定居点,还能看得到史前岩画。我们可没空寻找古迹,听司机说这里有个小卖部,我们第一个冲进店里,买了罐新鲜出炉的防晒霜,一下喷掉半罐。实在不能再这么被晒下去了,会得皮肤癌。
司机在那里停留了超过二十分钟,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史前岩石堆爬了爬。
从顶上眺望,窥得见周边风貌。看起来,阿鲁巴地势相当平坦,远处那个小山包,想来就是有着600级台阶的Hooiberg了。
第二站教堂,建在山顶。开车上去,一路上都是仙人掌,还有十三个十字架。
司机说,大约三百年前,西班牙征服者来岛上传教,那些愿意皈依的,成了教徒;不愿信教的,被杀死。(原来,殖民史如此血腥,求同不存异。)几十年前,因老教堂太过破败,教徒们在山上重建了一个,并在沿途建了这些十字架,本意是纪念耶稣,但当地人记住的,却是那些因不愿信教而被杀掉的土著。
教堂迷你可爱。
教区附近的仙人掌,顶端姿态各异,像是长着长着得了灵气,就将化身美人鱼。
第三站,加利福尼亚灯塔。这座灯塔是岛上最高的建筑。取这名,是因为1891年,一条名为S.S.California的英国蒸汽船在附近沉没。事实上,灯塔没建成前,经常有船在附近触礁。为防类似的悲剧重演,当地于1914-1916年间建成了此塔。
进灯塔要花钱,好像每人五刀,可以登顶。我们想,这可真是又花钱又费力气,孩子们要是闹罢工,我们还得扛着他们爬楼梯。因此没进去,只在灯塔附近转了转,就回车等候了。
蒋小诗腻在她爸身上,问我们怎么发现她的。她还小,跟她讲生理卫生知识为时过早,我就说起了网上看到过的小娃娃找妈妈的故事:小天使在天上飞呀飞,看到喜欢的爸爸妈妈,就一头扎进“妈妈”的肚子里了。
蒋小诗问:“如果我死去了,会不会重新变成天使,重新找爸爸妈妈?”
我说:“会啊。”
小姑娘听着听着,变得很安静。慢慢地,眼眶变红,突然就哭了起来。她扑倒在爸爸的怀里,抽抽嗒嗒说道:“如果我重新变成天使,我会很想念你们的。你们是很好的爸爸和妈妈。”
这小戏精,眼泪说来就来。蒋先生笑了,替她擦干眼泪,又拍拍她的小脑袋,说:“那你再回来找爸爸妈妈啊,我们还是一家人。”
蒋小诗说:“不了,下辈子,我会扎进安吉的肚子里,不会回来了。可是,我会很想念你们,很想很想。事实上,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们了,呜呜呜。”
安吉是(蒋先生)佛罗里达的舅妈,平常不苟言笑。这次我们去拜访时,蒋小诗与她打得火热。我以为她就是那种很有征服欲的小孩,看见谁对她不够热情,非得使出看家本领,想要虏获对方的心。没想到,她当真对太舅妈付出真心了,好到竟然想要换个妈。
亲妈坐一旁,感觉自己很多余。不过,回到码头,我赶紧把这事写成邮件,发给了舅舅舅妈,当作一场来自小朋友的最真诚的恭维。等我们再次回到佛罗里达,舅妈看向蒋小诗的眼神,当真充满了慈母的关爱。
从灯塔去往最后一站鹰海滩的路上,我们看到了阿鲁巴著名的“幽灵船”。
这堆黑色的船形废墟,本是德国的一条货船,叫SS Antilla。二战开始时,德国入侵荷兰,这条货船在阿鲁巴海域附近沉没。为防货船落入敌手,船员们放火焚烧了正在下沉的船只。目前,它是加勒比海域最大的沉船。
这一天的重头戏,正如我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去鹰海滩玩耍。司机说,鹰海滩是全加勒比最美的沙滩,没有之一。实地验证过后,我们觉得,这个“最美”,十有八九是掺杂了司机的家乡自豪感。
海水颜色确实漂亮,是典型的加勒比蓝绿,又清澈;海岸边的Fofoti树也很有特色,弯弯曲曲着迎风招展。就是风太大,浪花一阵接一阵地掀过来,每次都能打个人仰马翻。
烈日凶猛,风浪劲疾,我根本没有换泳装的勇气,只在海滩走了一圈,就跑到附近餐厅背后的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去了。惊喜的是,这里竟然有免费WI-FI,待上两个小时不在话下。
大风把人吹得东倒西歪,连一向见了沙滩就不要妈的孩子们都后继乏力。很快,一家人都聚拢到了树下,上网的上网,玩沙的玩沙,只等回船。
整个行程大概三四个小时,物有所值。下午两点,游车把我们卸在码头,一溜烟离开了。我们在邮轮附近闲逛,看到一座“我爱阿鲁巴”的巨型雕塑性标志。游客们纷纷排队留影,我们自然不能免俗。蒋小诗看起来铁了心要找新妈了,在大合照中离我们远远的,像个捡来的小孩。
回到邮轮,在接下来的两个“海洋日”,继续一日五餐,过猪一样的生活。裙摆里的腰身,眼见着日渐圆润。下巴的弧线,也隐隐多了一层。
蛋糕日,让我们原本执行严密的每日五餐,生生又多出一餐。
其中一天,是邮轮的正装日。我和蒋先生把孩子们送到儿童俱乐部,决意凑一凑这份热闹。
三天加勒比的阳光,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浓重得犹如胎记。镜子里的我,面孔黢黑黢黑,还落满斑斑点点,再加连日暴食,体重飙涨,实在配不起一路呵护着被带上船的礼服裙。
行李里也没有化妆包,我只能抹一层在日本买的防晒霜,好歹带些美白效果。又扑了一层当初在东横酒店免费领取的粉底。它一直藏身在我的洗脸包里,这还是第一次被拆开使用。
蒋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迈阿密时,他特意为邮轮正装派对购买了一套西装。买的时候正合适,几天肥吃下来,已经系不上扣,只能敞开了赴宴。
老俩口黑胖黑胖地走到餐厅入口所在的二楼,被邮轮摄影师们成功拦截,哄着照了一套正装合影。结果,一直到下船,我俩都没有前去查看。镜中的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何苦让第三方白纸黑字地把“不养眼”证据摆到面前?这多影响食欲!而万一摄影师把我们美化了,我八成又舍不下这份印在纸上的虚荣,还得掏钱购买摄影套餐。眼不见,心不动。
我们就这样自欺欺人地继续着邮轮上最后的狂欢。
Meanwhile,蒋大核的人生爱好在儿童俱乐部修成了正果。在他们年级组的“Just Dance”比赛中,他得了最高分,荣获俱乐部唯一的一份奖品:一只穿橙色小T的荷美小白熊。
他对小白熊是如此地钟爱,睡觉一起,吃饭一起,整理玩具时也摆放在C位。旅途第一次,我觉得琳琳的地位遭遇了空前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