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九十年代中,在奥本尼工作了几年后重新回到纽约。这时家里人一起出行的机会多了,而且多半是在城里交通灯多和行人多的街上来往,再加上在纽约的街道上,车子刮刮碰碰的机会多,想想还是换一辆大一点的旧车吧。于是在那本田-思域的车窗上贴上一张出售的告示,卖这种车用不着花钱登广告。果然没两天就来一年轻人,试了试车后$1200成交,不过有一条件要送去他住的皇后区的某处。我有点犯怵,问他何不带个旧车牌自己开回去。不过听他解释也情有可原:他说年轻黑人在高速公路有很大的可能被警察截查,如果发现那车挂的车牌有误,他就要去蹲局子。我第二天上午把车送了过去,然后让那买主送我到地铁站。实在说,我在那里街道出现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一样。
P1,网络照片
接下来在一个华裔二手车贩手里来找到一辆1991年的尼桑-马西玛(Nissan,Maxima,P1), 6缸160匹马力,大概里程表记录五万多英里,车身挺新的。那二手贩的模样有点像那位姓冯的老拍贺岁片导演,小个头,瘦猴似的,说话时眼睛不停地转。他说他自己去大的汽车拍卖场投标买车回来的,就图挣点小钱。当时觉得五千多的价钱也合理就买下来了。后来上网查了一下Carfax的记录,这车上一次年度验车时的里程是八万多英里,倒是没有撞车的历史。 法律上,我是可以要求退款的。想想这车有没有什么别的毛病,看那哥们也是倒腾些小钱的主,算了。
有一回开车去波士顿,回纽约时下大雪,而且还特别困,眼睛跟打不开似的。路过一休息区赶紧进去找个地方打个盹也避避雪。谁知道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见有车来到旁边,并且有人在打招呼。睁眼是一对像波多黎哥人的夫妇,后座还有一个人,说路上钱花完了,问我借两百块钱,或是帮他们加一箱油,回家就给我汇过来。那时出门都用信用卡,充其量带几十块钱备用。别说是爱莫能助,看那对夫妇就是演肉包子打狗的戏码的,我可没准备那个肉包子。幸好车里还有朋友,不然恐怕就不是借盘缠那么简单的事了。来这么一出,瞌睡没了,赶紧上路回家。
说起来自己开车时还是遇到好人多。
在奥本尼工作时,有一次上班停车后忘了熄车灯,那已到寿命晚期的电瓶也扛不了多久。下班打火时那车连哼哼的声音都没有。那年头没手机,想求助AAA还得去找到付费电话才行。正打开车头盖一筹莫展时,一个不认识的黑人走过来问需要帮助吗,我说用你的车上的电瓶帮我打火就行。他二话不说把车开过来,用启动电缆连上我的车帮我重启。完了还拒绝收我塞过去的小费。
更早还是读书的时候,也是为了省钱那电瓶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直到确定电瓶已经抢救无效才会换新的。一次在加油站加完油,那车就有气无力地打不着火。无奈向一个也在加油但说不了几句英语的墨西哥小伙子求助。他比手划脚地让我把车挂个空档,然后用他的车头顶着我的车尾在大街上跑,在车慢慢移动时把车挂上档,发动机呼的一声就动起来了。这种启动方式也恐怕只有非美国人才会想到的。
有一回在95号公路上赶路,错过休息区的加油站,那油量指针眼看归零了,下一个加油站还在几十英里之外。赶紧找个出口去当地找加油站,那时没有GPS,开车路线全靠地图,去到不熟悉之处还得向人打听。结果跑了几里还没见到加油站,心里发虚,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向一个在院子里的老人问加油站坐落处。在他指点了一番后,我顺水推舟地问能不能借点汽油用,我很担心这车能否开到加油站。老人家二话不说拿了一桶油给我,至少有两加仑。闲聊中我告诉他我从纽约过来,他的反应是:听说那里的人很坏。我很尴尬地笑了,拿了他的空油罐去了加油站给他重新加满了油还给了他。还油罐时他告诉我,(估计他至少有七十多)他这辈子从未到过纽约。如果我没记错,那地方是在离纽约大概200英里的康涅狄格州。
八
在那辆尼桑-马西玛之后,还买过一辆手排档的1997年的丰田-佳美(Toyota,Camary,P2)。那位卖车给我的福建人说,谁见过手排档的佳美,你这辆算得上是千里挑一。
一直到儿子从大学毕业后才买第一辆全新的车,选的也是丰田-佳美(P3),口碑极好的典型美国家庭用车。
P2,网络照片
P3,网络照片
P4,网络照片
曾经在替一家私人公司打过工,有时替公司办事也开过老板娘的奔驰-S600(Mercedes,S600,P4)和捷豹(Jaguar,XJ6)。我一土包子,看车从实用性出发,觉得用极其昂贵的代价换得那种豪华车里的气派周到,宽大舒适是不值得的。当然有人就是要那种架势门面的,这种追求都不在斗升之民价值判断体系里。有句广州话很有意思:“唔通日日裤穿窿,总有一日龙穿凤。” 描叙的是一种不愿认命的人生驱动力。豪华自然是让芸芸众生认可的人中龙凤的一种标志。
我的追求是攀爬不到豪华的层次的。倒是想起了当年打工送外卖时的一次往事。1989年《十月》杂志登载了“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我们一帮同学抢着看,毕竟在整整一代人中许多人的亲身经历苦难里程就和这个变态独裁者的编年史交织在一起。以前那些洗脑的媒介从未向“人民”展示过任何社会和历史真实一面,难得在八十年代有几缕春风吹出了一片积年浮尘。我拿到这本杂志,一边开着车送外卖,一遇交通灯就把书拿上来看,以致一变绿灯之际,性急的纽约人在后面按了好多次催促移动的喇叭。就这样在那些开车的无数个短暂停车瞬间看完了那篇写实文章,居然没出意外。记得看到一段落说老毛看戏是要松开腰带的,坐沙发上大肚子顶得慌。看到戏中某个场面时因投入而愤然站起来喊叫,结果松开的裤子褪落下来,身边人连忙扑过去保护那个“光辉形象”,老皇律是君辱臣死。可以想象到那时君臣一片狼狈,我忍不住笑了。旁边一辆车里的开车那主看见我在车里乐,善解人意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