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周年再回首 重游荷比德(十九)荷兰有一位德皇

虽然回到了荷兰,但我们对德国的探究似乎还没结束。

在德国历史上,先后出现过三个帝国。

第一帝国,也就是众所周知的神圣罗马帝国,从公元962年到1806年,它虽然号称帝国,但只是一个松散的封建国家联盟。

第二帝国 - 德意志帝国,1871-1918年,是德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帝国,不过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这个帝国也随之解体。

第三帝国 - 纳粹德国,1933-1945年,持续时间最短,却是当代德国人不想提及,却无法回避的最不光彩的历史。

一个多星期的德国之行,我们在浪漫之路上看到了第一帝国留下的历史遗迹,也在鹰巢看到了第三帝国的影子,但那个相对来说存在感很小的第二帝国,却一直等到了荷兰,我们才和它相遇。

第二德国在历史上只延续了短短47年,却经历了三任皇帝。



威廉一世(Wilhelm I),在位时间:1871年1月18日 1888年3月9日,他以普鲁士国王的身份,在宰相俾斯麦的辅佐下,主导了德意志的统一进程,并成为德意志帝国第一任皇帝。



腓特烈三世(Friedrich III),是威廉一世的儿子,被称为自由主义皇帝,倡导改革,可惜是德国历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1888年对近代德国是极特殊的一年,先是威廉一世去世,腓特烈三世即位,但在登基第99天就因咽喉癌而驾崩,皇位由他的长子威廉二世继承。短短四个月之间,德意志帝国御座三易其人,史称三皇之年(das Drei Kaiser Jahr)。



威廉二世(Wilhelm II),以激进、强硬的个性闻名,在位三十年,可惜志大才疏,在一战中失误连连,最后被迫退位,德意志第二帝国就此结束。

1918年11月10日,威廉二世离开德国,流亡前往一战的中立国荷兰。

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了一千多万人丧生,二千多万人受伤,战后《凡尔赛条约》第227条明确规定将威廉二世定为罪犯,当协约国要求荷兰引渡威廉二世的时候,当时的荷兰女王威廉明娜(Wilhelmina of the Netherlands)却断然拒绝。

进入荷兰后,威廉先在阿默龙恩(Amerongen)的一座贵族城堡暂住了一年多,然后在乌特勒支省的多伦乡间购置了一间别墅,世称多伦庄园,并在1920年5月15日迁居于他最后的安身之处。



清晨,我们来到多伦庄园(Huis Doorn),趁庄园还没有开门,LD操纵无人机俯瞰这片德皇最后的终老之处。



这座建于13世纪,又经两次重建的庄园占地50多公顷,威廉二世当时买下它,花了五十万荷兰盾。



庄园大门朴实无华。



庄园内,一座巨大的英式花园的尽头,就是德国最后一位皇帝的最后一处宅邸。





威廉二世的大理石雕像后面,那座三层小楼,就是他居住了21年,并在此撒手人寰的地方。



进入小楼,迎面悬挂着威廉二世年轻和老年时的照片。

好莱坞2016年曾经拍摄了一部故事片《The exception》,以多伦庄园为故事发生地,片中扮演皇帝的是电影《音乐之声》的男主人公扮演者Christopher Plummer(下图),其扮相和威廉二世形神皆似。





庄园现在是荷兰国立博物馆,但楼内十八间屋子的陈设,却依然保持着昔日威廉在世时的模样。



八十多年过去,世人已把昔日叱咤风云的德皇淡忘,每年来这儿参观的游人只有区区五,六万人。



博物馆的导游只提供荷,德两种语言讲解,但这位大妈每次讲解完,会再用英语询问我们仨,有没有什么疑问。



一次大战结束以后,欧洲有好几个王朝土崩瓦解,其中哈布斯堡王朝的卡尔一世被流放到马德拉岛,依靠支持者的捐赠勉强度日,最后死于那座遥远的小岛;俄国罗曼诺夫王朝的尼古拉二世被灭门,相比较而言,威廉二世的境遇要好得多。



威廉二世能够善终于多伦庄园,来自当时德,荷两国政府的仁义。



威廉流亡荷兰以后,虽然魏玛共和国冻结了霍亨索伦家族的财产,但还是允许他们向荷兰转移资金,好让德皇和皇后过上与他们身份相称的生活。

虽然威廉二世流亡第一年收到超过六千万马克的汇款,但依然不足以维持小宫廷的奢侈生活,魏玛共和国不仅又拨款一千万马克作为退位皇帝的生活费,而且还前后动用了64节车皮,把来自柏林皇宫和波茨坦皇宫的大量艺术品,金银财宝,家具等运去多伦庄园。



威廉二世非常喜欢十七,十八世纪巴洛克风格的瓷器,家具和油画,他在这儿的藏品超过三万件,多伦庄园也成了在德国境外收藏德国艺术品最多的地方。



威廉非常喜欢东方艺术,这些瓷器和屏风都来自遥远的中国。





他也喜欢收藏各式烟盒。



虽然远离战场,但老皇帝收藏了一大衣柜的各式军服,寂寞之时,他只能看着这些军服,遥想当年的英武了。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纳粹在德国登上了历史舞台,威廉二世起初以为,纳粹的成功能让德国重归君主制,他的长孙将成为第四任德皇,他甚至派人和纳粹联系,但作为一战老兵的希特勒却不屑一顾,他认为威廉该为一战的失败负责,倒是希特勒的亲信赫尔曼戈林对德皇颇感兴趣,威廉也曾在多伦庄园宴请过戈林。



梦想破灭后,威廉以学习荷兰语、绘制战舰图,打猎,伐木打发时间。他砍伐的树木劈成烧柴,不但自己的庄园用不完,还送给周围的农民,他又有多伦的樵夫的称号。



LD问讲解员,为何当初荷兰王室愿意接纳威廉?对方回答:两个原因。

一,当时的荷兰女王威廉明娜和威廉二世是亲戚。威廉二世的母亲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大女儿,而威廉明娜的母亲和维多利亚女王的一个儿媳妇是姐妹,两人关系极好。



二,威廉二世在做皇帝的时候,曾经帮助过荷兰。当时为了远离战争,荷兰准备宣布自己是永久中立国,但这个宣布需要各个国家同意才有效。威廉二世和各国领袖打了招呼,从而让荷兰成了永久中立国,虽然这个中立国的宣布,也没有挡住后来纳粹德军的入侵,但女王总觉得欠了德皇一个人情。

但女王反德的立场并没有因为收留威廉而改变,威廉流亡荷兰以后,威廉敏娜却一直拒绝和前者会面。



这面墙上悬挂的都是威廉二世的儿孙辈,他和皇后奥古斯塔维多利亚(Auguste Viktoria)共育有七个孩子(六子一女),孙辈多达二十多人。



威廉的卧室。



皇后奥古斯塔 维多利亚的卧室,她于1921年4月11日在多伦庄园病逝,她的遗言是:我不可以死,我不可以把皇帝一人丢下。



卧室的角落,摆放着威廉和维多利亚的相片。



但皇后去世十八个月后,威廉二世就和寡妇罗伊斯侯爵夫人赫米内(Hermine, Prinzessin Reu zu Greiz)结婚。



1941年6月4日,威廉二世因肺栓塞在这间屋子里去世,留下了两条遗嘱:

一,葬礼上不许出现任何与纳粹相关的标识或者旗帜;

二,在王朝复辟前他的尸体不运回德国。

但纳粹没有理会他的第一条遗嘱,依然在德皇的棺材上覆盖了纳粹的万字旗。



参观结束之前,儿子忍不住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二战结束了,威廉去世了,为何荷兰还不把这些藏品归还给德国呢?讲解员回答:多伦庄园的藏品被视为威廉二世的个人财产,而非德意志国家或皇室的资产。根据国际法,这些私人财产并没有理由必须归还德国。

儿子低声对我说:荷兰人蛮贪的。





威廉二世的棺材被安放在宅邸后面的孤零零的陵墓里,只有霍亨索伦家族才有资格进入陵墓凭吊。

此地也成为德国君主制拥护者的圣地,他们每年都会在威廉二世的忌日集结于此,以行纪念。



寂寞的陵寝前,孤独的德国鹰爪踩地球,彷佛诉说着永远逝去的帝国荣光。





终于来到本次旅程的终点站 - 阿姆斯特丹。



顺利的还了车,14天行程,3500多公里,横穿三个国家,这是8年来我们自驾距离最长的一次。







阿姆斯特丹的公车系统很发达,也很复杂,我们折腾了许久,才弄清楚。





这是一座博物馆之都,全城大小博物馆,超过五十座,但门票价格感人,此行门票上的花费已经相当于大半张机票了。

我们首先去的是几乎没有展品却极难预定的安妮小屋(Anne Frank Huis)。这个地方只接受网上预定,而且只在每周二相当于多伦多时间的凌晨二点开放预定,为了抢到票,那天我几乎一夜没合眼。



安妮 法兰克(Anne Frank)是一个生于德国的犹太小姑娘,纳粹开始反犹以后,全家从法兰克福跑到阿姆斯特丹,没几年盖世太保开始在荷兰抓捕犹太人,她的全家加上邻居总共八人就躲在了上图的楼上,被改装的夹层里,过了2年躲躲藏藏,心惊胆战的日子,最后还是被盖世太保抓获,全部被送集中营,安妮和她姐姐死在了荷兰解放前夕的1945年,死时年仅十六岁,八人中最后只有她的爸爸奥托 法兰克幸存下来。



走入博物馆,迎面是一幅巨大的安妮的照片,这位美丽的小姑娘在躲藏的两年里坚持每天写日记。八人被抓后,遗留在地上的日记被邻居收藏,直到她爸爸归来。



这是当初遮挡在他们藏身的阁楼前的书架。



狭窄的楼梯,他们躲藏的那两年,全靠好心的邻居为八人购买,运送食物。



这座博物馆里面空空如也,当初八人被抓走以后,里面的陈设就被盖世太保破坏了。安妮的父亲奥托 法兰克(Otto Frank)战后归来,坚决反对恢复小屋的原貌,作为安妮一家唯一的幸存者,奥托对于再现那些痛苦的记忆感到难以接受。他更倾向于让安妮之家作为纪念和反思的场所,而不是一种完全复原的展示。

这是保存下来的安妮日记。



出行之前,我特意去读了出版的《安妮日记》,也看过根据安妮的遭遇发行的两部好莱坞电影。

安妮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很多想法是大多数同龄人不曾有的。她有很多理想,想做作家,想做旅行家,走遍世界,可惜所有的梦想止于1944年8月4日他们被抓走的那天。



她在日记里曾写到,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会画画,后来全世界无数儿童寄来了他们画的画,挂满了墙,他们想以此帮安妮弥补这个遗憾,这些年看过很多博物馆,这是展品寥寥,但看过以后内心却久久无法平复的一座。



安妮在日记里写到:和其他那些没有藏匿的犹太人相比,我们这儿就像是天堂。然而,等到以后一切恢复正常时,我一定会觉得奇怪,我们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她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答案出现的那一天。





夜幕降临,我们走回酒店,难掩心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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