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帆:我必须政治不正确地,描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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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隐于书店

蛰居也罢  藏身也罢

在这城市最后的书店

最深暗的角落

坐化成一本书

(大隐隐于市

  一本书是不是就该

  隐于书店?)

偶尔怀念曾是一棵树

或者一棵树之一部分的

旧时光

开花或者不开花

都不再那么重要

四季风情的等待

到最后也不过是

一季又一季的错过

一圈一圈的年轮换作

满腹经纶

而与你邂逅的几率

在这不见天光的书架上下

总是愈渺愈小

纸媒节节败退

书店节节败退

一本书  节节败退

读者如你

依旧未来

磁  性

你说你喜欢

有磁性的声音

我说我喜欢

有磁性的灵魂

当你转身

沉默不语

我发现自己

早已锈迹斑斑

静 物

酒店大厅的桌子上

塑料的瓶子里

插放着塑料的花朵

旅行中的女人说

瓶子是真的

花是假的

就像有时候

心是真的

爱是假的

雪 花

只有在落的过程里

你才会成为

一朵花



爱是有生命的

所以

爱是会死的



我把我画在布上

我把我挂在墙上

我把我照在镜子里

我和我长相厮守

又各自为营

图片

看心记

我必须政治不正确地

描述我

像一个女性

一个怀孕的女性

在病床上躺下来

青岛来的看心者

将冰凉的胶状物涂抹

在我敞开的胸口

她检测了我的左心房

又检测了我的右心房

以最精密的仪器

查看我的血流和心跳

一次又一次

“你有没有看到任何问题?”

她微笑而残忍地说:

“我不可以告诉你。”

多像你和我呵

在那些心跳失常的邂逅里

我们总是转过头

微笑而残忍地

缄口不言

我甚至不可以告诉你

我不可以告诉你

后来

总有人像家庭医生一样

安慰你我

说我们的心看上去一切正常

就像所谓爱过或者破碎过

都不过只是传说而已

失  眠

从没有得到的睡眠

却被指认为

已经失去

就像

许多单相思的人

声称自己失恋过

春 风

你以吹面不寒的温度

度了源头、山头和枝头

头头是道,都是你的道路

路过的江山从此都多娇如画

这样漫无目的的夜晚

这样漫无目的的夜晚

一切钟表都已停摆

窗前的一棵树

和我对峙良久

被遗忘的密码里

有生日的火焰和爱情的焰火

而我们被遗忘的青春

在一些脸书页面里落寞地展示着

我想象翅膀

自我的肩胛骨里生长

想象你有眼睛

在最危险的夜晚寻找光亮

终将流泪

因为必须或者害怕飞翔

因为知道没有人关注

这样低光的颜色或者时刻

这样漫无目的的夜晚

我曾这样漫无目的地想起你

然后又别有用心地将你忘记

海边的黄昏

过了花园和马厩

再过了他们的冬宫

沿着行人稀少

绿草如茵的坡路

一直走下去

就最终会到达大海

在接近大海之前

有一面绿如翡翠的湖水

和围湖而生的矮矮的树林

矮矮的树林把海藏在身后

多像小小的我们

曾经妄图坚守

那些巨大的秘密

浪花和岩石在大海里戏逐

云彩和夕阳在天空里戏逐

奥丽维娅和她四岁的童年

在我们中年的眼眸里戏逐

海边的黄昏

绚丽如一件意外的礼物

让我们在赞叹之后

又学会沉默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

我们沿着另一条道路

穿过阴森的树林

看见陌生的人和动物

有着大海一样神秘莫测的表情

你说  看过大海的人

大都还是选择了回头

就像去探索了一次

属于夏天的向往和秘密

半棵树

我看见半棵树

孤独地站在铁轨边

说是半棵树

因为它只在树干的一边

从容地伸出许多手臂

又自信地在每一根手臂上

长出属于四月的绿叶

火车飞速开过

我妄图用手机拍摄

这棵看去几乎温柔的树

(就像我们习惯用手机记录生活)

在镜头和它快速交汇的瞬间

我发现换一个角度看

这棵树其实也还有

另外一半的生命和生活

这让我想起你

想起我曾经以为

你在那里等我

用一半等待一半的姿态

后来,等我走近你

才发现一切都是错觉

祖  国

 

你是塞北草上

一缕低徊的夜风

你是黄河水上

一朵浑浊的浪花

你是江南梅上

一捧细白的春雪

你是天涯海上

一轮最圆的明月

山中感悟

   ──夜宿九华街有感

更声不绝

玲珑的月浮上山的波纹

哪一寺的钟声和经声

悠悠隐隐地神秘而古典

大约十点的夜

正是繁华与堕落的黄金时段

疲惫的旅人

开始遥想来处

虚拟的因果和幸福感中

遥想来处

一切言语的面色

在卸妆后惨白而丑陋

在最接近的时刻和距离

猝然转身

遗憾还是庆幸

抑或只是我予你的自作多情

拒绝爱或信仰

其实只是拒绝禁锢和虚伪

不止一次的接近

是因为爱呢

还是因为那些个

打碎和破坏的欲望

前已有古人

后又有来者 

面对迥然不同的诗境

长衫飘飘的先人啊

我们的孤独一脉相承

流 言

你们纷纷而来

你们纷纷而去

我无法拒绝

在春天里恋爱

就像流言四起时

耳朵们无法

拒绝倾听

在宁静的乡村

心情从不曾宁静过

就像在繁华的都市

她们从不曾繁华过

佛在艰深的典籍里

笑我

或是风动

或是旗动

从未心动

图片

春至鸟在手

第二次到达鸟在手时

滂沱的春雨也刚刚到达

肥大的雨点

一颗又一颗

有序而执着地砸向大地

丰满的绿色母腹

和一匹马

瘦瘦的栗色脊背

它在雨里停顿喘息

仿佛再也拉不动

这潮湿厚重的光阴

天晴时

有小鸟表演极速坠落

却在触地的刹那

又娇啼着振翅飞起

夜行的车灯曝光

青春期里疯长的

草类和植物

它们正在春风里

做翻波作浪的游戏

离开的那个下午

有一个阿米什男人

在房前辛勤劳作

他要把他的篱笆

粉刷成更动人的白

鸟在手

是宾州兰卡斯特的一个小镇

是春天到达的地方

也是我们到达春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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