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集)
我应声从竹篮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回到路上,转身打算将哥哥也拉上沟来,谁知道哥哥在沟里将竹篮提出水,惊叫一声:“ 妈耶 !”
我听了真是吓破了胆,以为竹篮里也进了蛇,连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会儿,我睁眼看到哥哥并没有扔下竹篮跑上来,反而双手抓住竹篮的筐边用力往岸上拖。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走近沟边,探头往下边竹篮子里瞧,跟着也大叫 一声 “ 我的妈耶 ” !
原来是竹篮子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活蹦乱跳的野生的鲫鱼、鲢鱼、鲤鱼等。我满心欢喜地小心翼翼地下到沟底,伸手帮哥哥将竹篮拖上路边。哥哥的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淤泥,就像是刚刚从泥潭里滚出来似的。我也是从头到脚一身的泥浆往下滴?,但我们已经顾不上了,合力将竹篮放倒在地上,兴奋地蹲下来,费了一番心思将看得上眼的鱼儿放进洋铁桶里,那些太小的鱼苗儿都被哥哥都丢进排水沟里。
从我们身上掉在地上的泥浆,已经下不了脚,只好换到旁边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喝着家里带来的凉茶,吃着妈妈做的米糕,打心眼里高兴的瞧着洋铁桶里装了一半的鱼,有些鱼儿看上去有一斤多重,兄妹俩真是笑得合不拢嘴,乐呵呵了半天。哥哥又在路边扯了一大把青草,放在桶里,笑哈哈地对我说:“ 爷爷讲过鱼儿吃青草,青草还能给鱼儿降温。” 我听了似懂非懂,反正这些鱼儿不咬人。
吃饱喝足了,我们又去附近的一个排水沟,用同样的方法幸运地又捞了很多鱼,更加幸运的是,我们再也没有遇到过野蛇。看到洋铁桶里已经装满了肥胖的鱼儿,村里排水沟里的鱼简直没法和农场的鱼比,我们实在是高兴坏了。
忙碌了半天,哥哥和我都累趴下了,准备回家。哥哥用铁锹棍穿过洋铁桶上的把手,我手握着锹棍在前,哥哥握着锹棍的另一头,肩上背着竹篮,兄妹俩一身的泥浆,抬着沉重的洋铁桶,兴高采烈地迎着已经偏西的太阳,匆匆忙忙地往家赶。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走到村口的时候,便被村里好奇的小伙伴们团团地围住。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哎呀一!这么多的鱼是哪里捉来的?”
有些话和事,不能像孔雀开屏那样一览无余的都讲出来。可我哥哥不经夸,被人一夸就如竹筒倒豆子那样眉飞色舞地对大家讲了在色湖农场捉鱼的详细经历。
好消息当晚便传遍了全村。第二天一早,本村的和邻村的半大小子全出动了,大家一窝蜂地直奔对面的农场,将他们的排水沟全部都掏了一遍,当然都是满载而归。因此,我们不能再去农场捉鱼了,去了也是白去,只好等来年再说。
刚好这两天我姨妈家表哥的老婆在我家住,我和哥哥辛辛苦苦苦地抓的鱼虾,妈妈拣好的做给表哥的老婆吃,我心里有点不高兴,感到妈妈对一个外乡来的女人太好了。平时我哥哥摸到鱼虾,我们都舍不得吃,让妈妈拣大的、模样长得很好看的鱼虾都拿到农场的菜巿场卖钱,帮补家用和留着付学杂费。
我姨妈家住在离我们家五、六里路远的色湖农场东南边的水果分队,除了苹果和桔子,当然还有枣树、梨树和西瓜等等。姨妈和姨爹都是农场的职工,安守本分,与人为善。姨妈的大儿子不到三十岁,己婚。是农场分场的队长,为人精明能干。
让我姨妈操心的是他二儿子,当时二十多岁,人长得身高体壮,五官端正。只是太忠厚老实,木讷,又不知何时他开始不吃荤,平时也不喝酒,不抽烟。听说每逢初一、十五,他独自风雨无阻地过江,去对面的东林寺烧香拜佛。
姨妈因此整天的两条眉毛挤在一起,她忧愁表哥那一天会突然离家去当和尚。 我妈为表哥的事也挺烦恼,忙里偷闲地去找那些她认识的三姑六婆们为表哥找对象。大概是缘分未到,表哥的婚事总是七不成八不就,有始无终。
那时候的我虽然年龄不大,有时候吧也挺忙的。加上对表哥的婚事不感兴趣,再说大人的事,也轮不到我在旁边插嘴插舌的。
忽然有一天,我妈在饭桌上对我父亲说,姨妈家的表哥捡了一个老婆!
我当时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哎呀一!有这样的奇事?平时倒是零零碎碎地听说过,谁谁在马路上捡到钱啦,或者谁谁在房前屋后的柴草堆里捡到软壳或硬壳的鸡蛋啦。捡到个大活人,哪里检到的?还是个大姑娘,头一次听说哩。
不久之后,我妈急匆匆地去看姨妈。回家后跟我父亲在厨房里嘀嘀咕咕的,我恰好闲着没事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漫游。因此,断断续续地听到我妈说,那姑娘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说的话人都听不懂。说那姑娘非要嫁表哥,说我姨妈和姨爹生死都不答应,他们担心忠厚老实的表哥被来历不明的姑娘骗了,更怕表哥娶了她会触犯法律。
至于表哥对捡到的老婆,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听我妈说,他又过江到庙里烧香去了。
我很好奇,想知道那姑娘长得怎么样?她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我们这里嫁人呢?
不久,那传说中的姑娘突然和表哥一起来我家里了。我迫不及待的从围在一屋子的大人背后,钻进房间里面。仰头看那姑娘,大概二十出头吧,个子不高,身体廋小,印象深刻的是她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姑娘看上去兴高采烈的样子,开口说话不怎么中听,语速超快,叽哩哇啦地说着没边儿了,我是半句也听不懂,我不能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说,因为我自己也有更多的话想要和妈妈说。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又不是长久的住在我们家过日子。让我厌烦她的是,在我家住了几天,什么家务活都不干,地都不扫一下,真正的坐在那里做客。
而我妈还一天四顿的做了大碗大碗的、香气扑鼻地鸡鸭鱼肉给她一个人吃。妈妈说人家要补身体!妈妈竟然忘了我那瘦弱的身体,也迫切地需要香香的肉汤补一补。直到客人们走后,我的呼吸才顺畅多了,心情更不用说。
后来无意间我很不自在地又听到我妈在厨房告诉我爹说,那姑娘是从外省逃荒来到农场,和我表哥还没正式结婚就怀上孩子。也许是长辈们疑心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老实的表哥造的孽?也许是表哥他们暂时不打算要孩子?反正是表哥找上门来求助。我妈妈就借工作之便,去清河镇的卫生所找她认识的妇产科医生,带表哥的老婆偷偷地去打胎了。妈妈还叹着气的对我爹说:“ 可怜的姑娘,疼的叫爹叫妈,打胎对妇女来说真的是很伤身体呀。”
还有,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在我们家乡哪旮旯是非常丢人现眼的。因此我心里对那远方来的姑娘又是同情,又有点看不起,以为她还没有结婚就怀孕,太不要脸了。再说吧,我还小,大人的事不要插嘴,免得讨人嫌。
表哥临走时还再三求我妈去劝姨妈,我自己因之前嘴馋,对那姑娘心怀怨恨而良心不安,也就毫无怨言的看着我妈丢下我们兄妹俩个,又去走亲戚。
后来又听说姨妈家的俩个表哥一起送那姑娘回老家,名义上说是认亲,实际上是要搞清楚姑娘的身世。是被人拐卖?还是自己跑出来的? 大人们的这个主意,我想正合表哥初一、十五烧香拜佛的心情。
谁也没想到他们去的时候是仨人,回来的时候竟然一桌子都坐不下了。
原来是那姑娘将表哥家和农场的幸福生活锦上添花、美上加美地对她的家人夸了好几遍。姑娘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就以送亲的理由,跟过来看鱼米之乡的田园风光。
表哥吃水不忘挖井人,让我妈临时做了媒人,然后按照当地的传统习俗,与“ 捡 ” 来的姑娘正式结婚。之后,听说那姑娘一口气生了俩个乖乖的儿子,小日子过的很兴旺。
这下子,我想妈妈和姨妈她们总算是身心俱安了。
而我最后也解开了谜团,表哥 “ 捡 ” 来的老婆是从四川逃荒出来的。而且,与她一起逃离家乡的不止她一个人,而是有好几个未婚姑娘。
这事刚翻篇,我也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书和做作业,却又被大人口里传出来别的稀奇古怪的事分了心。尽管都是与我无关,因为好奇,所以留意,至今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