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六章(5-6)
第五节:
“成功,开门!”门外一边砸门还一边不是好动静的喊叫着,霍海仁伸手就要去拿椅子上的枪。
成功制止了他,低声说了句:“需要动手现拿都赶趟,如临大敌的让人笑话。”起身把刚塞在沙发坐垫旁的左轮揣进裤兜,又示意张姨回到里屋去,走向门口又把大茶几前单人沙发坐垫旁的马牌撸子顶上火揣进了左裤兜,边骂边开门:“肏你妈的,谁他妈的胆大,敢喊你爷爷大名?!”
刚拉开门的插划,曹玉南就拽开门跨步闯了进来,成功定神一看慌忙要敬礼,想起还没穿警服:“大哥,怎么是你?!”
“你咋不骂了?真牛逼大了,还分上大小名了。”曹玉南夸张的上下打量着成功,转而笑嘻嘻的问道:“这程昱光算大名还是小名?小样,弄这么多名字不累呀?!”随即又眼睛一瞪:“回来不到警局报到,还敢张嘴就骂人!”
成功作着苦脸刚要解释,被曹玉南摆摆手给制止了,推开门向外说了句:“都他妈的进来吧。”
刚才在楼下挨揍的三个警察,耷拉着脑袋进到了客厅。曹玉南不由分说,先让三个警察给成功和霍海仁敬礼、鞠躬,算是上门赔礼道歉了。接过了成功递过来的枪,又递给了警察。
大佐一直不敢抬头看成功和霍海仁,还没来得及把枪塞进枪套,就都给曹玉南骂了出去。
“刚才那个警长提到曹署长,真没想到就是大哥。要知道是大哥,借我俩胆也不敢。”成功赶紧介绍霍海仁和曹玉南认识,拉着曹玉南坐在了拉桌前,张姨和霍海仁忙着把茶几上的菜往拉桌上端:“大哥先将就喝两口,张姨马上再弄俩菜。今天都是你兄弟喝大了,冒犯了曹大哥。”
“我这还没进屋妈就被你骂了,这能是‘冒犯’就能搪塞过去的?小兔崽子还没晋衔呢,和你大哥也敢张嘴就骂。”
曹玉南自领三个警察进门,就拦着成功不让他说话,接着了霍海仁递过的烟:“刚才那仨玩艺在跟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说啥。打就打了还客气个屁啊,难道还能回头再成哥们?看不出眉眼高低,那还不找挨揍?!这不算‘冒犯’我,但从今往后再敢叫唤着让我来取枪就欠揍了。”
“开玩笑,大哥坐镇经纬警署,再有敢打经纬署警察的,兄弟都不能让。”成功赶紧给曹玉南点上火,嬉皮笑脸的说道:“但这回真不怪我,赔礼道歉是你兄弟懂事,更是恭敬大哥。你升官了不给我打电话,我就是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打个警察就把你给打出来,这不算毛病吧?”
“我这也能叫升官吗?我在江城警察局当科长的时候,你还读黄埔呢!”曹玉南瞪起了眼睛,见张姨端上两盘倒出来的罐头,不好意思骂口头粗话,起身脱掉警服,扒拉开要接过去的成功,自己挂到了衣帽上。成功尾随其后,慌忙将兜里的两把枪,又塞到了沙发坐垫旁。
“那你这不也到任了吗?还是捏鼻子你能将就,要不你接着歇病假呀?!”成功调侃着说道:“这多好,省得别人来当署长,我看不顺眼再打起来。大哥来了,只能是你看兄弟不顺眼了……。”
“霍掌柜的别见笑,我们哥俩一起被绑票到关东州,差点没当了特务,一个槽子吃了仨月,在江城警察厅,这是我的好兄弟。早听说过你是他的发小兄弟,没想到成自己家人了。”曹玉南端起酒杯,对霍海仁说完,又转向了成功:“我一来到这经纬警署,刚才带队的那个仇警长,就告诉我段长大院有个牛逼战士惹不起,我还打算找机会撩扯撩扯呢,幸亏我下手晚,要不又惹麻烦了。”
“那个警长你可真得留点神,我他妈的枪都响了,他才从旁边闪出来,太滑头!”成功笑着对曹玉南揭发着,又舒出了口气:“这经纬署原来的陈署长,在厅里开会的时候,我知道是谁,特意躲开没照面,就怕被左邻右舍知道了我当警察穿狗皮。要是他过来真他妈的护犊子,没准就得干起来,弄翻了还不得把警务科督察叫过来,那可就惨了。”
“督察个——球啊?!”曹玉南说完,又意识到要带出了脏话,慌忙向厨房望去,自嘲的摇了摇头:“最后还不得关科长处理,闹不好到把他给捏鼓了。谁都不傻,不说为了手下值不值,都他妈的警正,都他妈的署长、科长、局长,不懂互相捧场留个面子?!结成仇了还能发家呀?”
“我这不是山炮局长嘛,江城警察一惯自视清高,连新京警察厅的都拿人家当外地山炮。”成功和曹玉南解释着:“刚在温林差点惹个大乱子,撞到江城宪兵队枪口上。三天两头去厅里往温林打电话,也躲着关科长和王科长。那面刚消停,这又打架再弄到关科长那,还不闹得……。”
“你就是缺心眼!借着酒劲开枪真打人,打死那俩敢和警察抡棒子的也是白打,可真要是伤到警察,事就是闹大了。警察再没理也是执行公务受伤,其实今天你倒是也没啥占理的。但江城这边连个不疼不痒的处分都给不了你,只能责成黑龙江警务厅自己处理,黑龙江警务厅不缺心眼就得再推给鹤城警务厅,你啥事都没有,可以回去接着喝酒了。”
拉着又端上来炒土豆丝的霍海仁坐下,又和霍海仁碰了下杯便说道:“宪兵队的那事都早就知道了,关科长告诉我盯着呢,这顿酒是你补我的人情,江城宪兵队不是没过去温林吗?让鹤城宪兵队去核查就是扯蛋了,你们如果自己连鹤城那边都搞不定,那可得给大伙添老麻烦了。也别说,你那个山炮的小地方,编故事可是真有本事,我跟关科长报告的时候,关科长都说这就是他们老家伙的水准,瞎话能编的滴水不漏。这面啥事都没了,你就放心睡大觉吧,但关科长真没跟我说起你回来了。”
仨人一起喝了接近三个小时,都喝的摇摇晃晃,霍海仁塞给曹玉南一个大布包。刚才喝酒时他借着方便,偷空离席回了趟家。先给经纬警署打了个电话,让过来俩人接曹玉南回去,又在包里装了两条烟两瓶酒,嘴里还“打着嘟噜”的含糊不清:“不想和他们交朋友,也都得给圆个面子。大哥回去再接着骂,手里也得有枣。该替我们哥俩给得罪了的那哥仨赔个不是,还真得道个过,你回去就说你把我俩都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俩抡棒子的,在你那吓唬一下就让他们回家吧。”成功像是漫不经心的嘱咐了曹玉南一句。
第六节:
成功打一架心情意外好多了,有些得意忘形,但他能感觉出,霍海仁倒有些发闷,并没那么开心。
? ?即便很快就认出来是大佐,还是抑制不住的继续搓火找茬,动手的时候就更是素不相识般的不留情面,打完了也觉得挺别扭。毕竟不是毫无瓜葛的萍水相逢,沾亲带故的还是能瓜连上,众目睽睽之下,作得确实过分了。
成功本来想把特侦的事掰扯清楚,喝得五迷三道还心里都犯堵,只好明天再说了。
拦着霍海仁没让他走,故意嘻嘻哈哈的让霍海仁心里能舒坦点:“你得到睡觉的时侯再回家,晚饭我也管了。没准大佐他妈又得去找你老丈人,像那年似的一拨人再去了你家,你在家和你爹,爷俩都被堵上面对面的,反倒让老爷子没有台阶了。” 说完也觉得今天打得有些后患,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世上就好像没有不受钳制的无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多舒服。这事还真不能就此拉倒,得有稳妥的善后处理。”
霍海仁觉得言之有理,便在沙发上先睡了一觉。起来拉着成功出去吃晚饭:“走,去找那个朝鲜小娘们去,她老爷们去伊正了。我回家喊镇妹一声。”见成功很抵触的不愿动:“你以为你在家就能消停?那小脚的小老太太要是真找到我家去,我爹就是不想,我老丈人都得给领到你这:肯定得怕你再祸害他儿子。”
成功临出门,又转回到客厅,对整理房间的张姨说道:“明天叫赵镇妹过来帮忙,做大饼熏肉,来大约有十个人吧,……。”冲着门口的霍海仁大声说了句:“咱俩都想着,一会就告诉镇妹……。”
霍海仁把津淳子接到石头道街的“札幌料理店”,岩岗和罗昌城三天前一起去了伊正,给邢掌柜的送货,津夏子要留在家里。赵镇妹和成功从家里过来,走面包街到中央大街,在崔哲珠刚正式挂匾营业不久的“中央大街照相馆”,接上了崔哲珠和罗昌健,坐洋车去了料理店。
成功诡秘的事太多,霍海仁都觉得有点累。这次在太古街买房改客栈的事,还特意关照连赵镇妹都不要告诉,特别是岩岗和罗昌城夫妇,都不能说。在家喝酒当张姨面,都不要提客栈的事。
霍海仁倒没传闲话的习惯,但总有忌口的就觉得难受。生怕哪下没注意给带出来,好像自己像个娘们多嘴多舌,狗肚子里装不进去二两香油,太没深沉了:整天鬼鬼祟祟的,有完没完?
“你俩惹祸了,怕你爹揍你,才请我们吃饭?!这样的请客,一点都不会让淳子小姐感动,但我有舍命陪君子的豪迈。”崔哲珠开着玩笑,也学着他们的口气,特意把江城人称谓的“爸”,换成了山东人的“爹”。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很是别扭:“成局长,是不是当局长养成了坏毛病,在温林就有打警察的习惯,还竟然敢在闹市区里开枪,不会被告到警察局,受到处罚吗?!”
“打警察的习惯倒没有,我到温林警务局,这都快一年了,我才打过俩警察,不过没这么大下力气。一个是打了一个耳光,就是意思一下,警告他再敢胡作非为,我就整死他;另一个是我长官的侄子,替他叔叔管教,那次倒是额外的用心了一点,踹了得有四五脚。”成功笑着抿了口酒:“最开始打警察是到部队养成的,两年打过六、七个警察,还带兵砸过一次县警察局。当兵的和警察打架属于格斗演习,警察打警察就是闹着玩。” 放下酒杯指着霍海仁说道:“他这么一个摈缝子的奸商,竟然敢瞎嘚瑟打警察,这不没有王法了吗?!什么叫反满抗日?这就是活生生的对新国家不满。”
“不是你撮火都怪了!”赵镇妹咬牙切齿的指着成功,又打了霍海仁一下:“你咋还那么傻呢?他鼓捣你,你就蹦高往上蹿——成价坏你再使使劲,明天让我家这个缺心眼的把喇嘛台给放火点了,到时他蹲笆篱子,你回来给他送牢饭,反正你穿着狗皮进出监狱还都方便,更显得你够意思。”
“怎么样?你媳妇都说你缺心眼了吧?不是我在这红口白牙的糟践你。总觉得给你生了俩孩子,就是一伙的了,你打了人家小舅爷,照样和你翻脸。”成功笑着对赵镇妹说道:“你那小舅爷真就欠揍,他要是敢那么骂我,我也得揍他。明天你到我家帮帮张姨,晚上我要请客。顺便也为你那个小舅爷再下点功夫,打完了咱也得给他揉揉。都是亲戚里道的,不能打完就拉倒,也显得太不仁义,我和海仁都不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尽管你对海仁无情无义,但我们哥们不能不给你面子。”
?“行了吧!你还没完没了了?没准他妈现在就在我家哭天抹泪呢!”赵镇妹对崔哲珠带有夸张的表情说道:“都说鼻涕一把泪一把,你是没看见,真的一点都不咧悬,那大鼻涕抹得……。”
“他这个年龄,妈妈还要……。”津淳子想不起该用什么词汇:“而且儿子本来就是警察。”
“那年他俩把人家媳妇给打没了,这回打完了,还想砸人家饭碗呢?!现在他妈还经常赖我家海仁呢,说当年在‘鬼子大院’里,都是我家海仁打的枪。”赵镇妹又冲着成功嚷嚷起来:“是你拿枪过去的,我家海仁帮你打架,到最后你倒啥事都没了,那次也是怕回家挨揍让海仁顶缸的吧?!”
大佐本来有桩娃娃亲,三年前去正式提亲,女方借口不是三媒六聘反悔了。可能是那次打架后,女方的父亲觉得大佐当姑爷不把握,这到处惹事受不了,再被人弄成残废,就坑了闺女。
“都到了我们院里,那眼珠子都是红的,发疯的蹦高叫号,又抡棒子又打枪,茅楼都差点给轰塌了。这整个院子都是咱屯亲乡亲的,那还不一传十、十传百了,现在都传回关里的老家了!”——大佐的母亲认定了是霍海仁和成功,把他儿子的媳妇给打没了:“这都是吃饱撑得闹着玩的事,还沾亲挂友的,闹急眼了骂几句踢两脚也就顶天了,哪能还追着到家门口,非得要人命啊?!”
赵镇妹学着她那老姨奶奶的声调,也很生气,对崔哲珠和津淳子说道:别看是我们家亲戚,真就是能耍臭无赖。平常他家孩子出去欺负人,占了便宜好像就多了一块肉似的。人家大人找上门了,说轻了,哼哼哈哈的不当回事;说重了,就和人家干架。没理了就坐在地上,那眼泪说来就来,哭天喊地的把人家祖宗八代都能给骂个遍。即便是管教孩子,也是指桑骂槐,把告状的都给捎上。从来就没挨过揍,那把到最后还等于小光吃亏了,他妈又怪他俩闹着玩下死手。
“怎么会是这样?问题在于她这样做,并没得到任何好处,还会给孩子招来祸端。”崔哲珠很是不理解,在她的感知中,耍赖不占便宜也得赚面子,一无所得确实不可思议的解释不通。
“打了别人不会觉得愧疚吗?!”津淳子更是难以理解:“看到别人哭泣,也会很伤心的。”
“这真就是国人很多让人无法理解的未解之谜,可能是思维的问题,或许是觉得自己孩子,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有错,也就是常说的‘护犊子’。或者是廉耻心尚存,掩饰自家错误和恶劣,以求自我修正的一种手段吧?!但毕竟和嗜血的杀戮不同,或许也意识不到残忍。”
成功对崔哲珠和津淳子解释后,又像是幸灾乐祸的对赵镇妹笑着说道:“大佐他妈那把还真就没讹错人,在鬼子大院里,都是你家海仁打的枪,我进去一枪没捞着放。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们哥俩了,明天我可不是祸害你舅爷,是想看能不能给他在厅里找个好点的差事。今天打完了,我和海仁都有点后悔,原是想打出来点动静,给经纬警署立个规矩。但对大佐,显得我俩还都记着仇呢,这就犯不上了……。结果又把老曹给打出来了,在门外不是好动静的砸门还叫我大名,我还以为是谁打上门来了,没等开门就在里面先骂上了,结果老曹这哥们就拽门闯进来了,喝酒的时候还嘴不饶我:没进门就把他妈给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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