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飘散的记忆》- 2.初进工厂- 2D.清歌漫舞

2D.清歌漫舞

此后一段时间,我在仓库的工作比较轻松,时而有些愉悦的片断。钢材仓库边上已先造好了一座新的五金备件仓库,贵重的高压阀门和高压管件也存放在这里。仓库的一端分隔出一间办公室,管理五金工具、备品备件和劳保用品的凌师傅,管理钢材、阀门和油料的盛师傅,我和记账员小范一起在这里办公。

一天三个新职工来领工作服,他们是刚分配来的某省工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其中姓杜的女生长得十分清秀,大大的眼睛会说话。她来后就出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传达室天天有她的信,但十封以下就算比较少的,三十多封也有过。不少信封还鼓鼓的,可以捏得出来里面是像章。当时像章还是珍稀之物,大家都只有羡慕的份。小杜分配在中心分析室,已有二位老分析员在那里,她的工作不忙。中心分析室离新建的仓库不远,有空她就到我们仓库来和小范聊天。仓库边上还有一些荒地,盛师傅种了一些硕大的南瓜,是瓜籽又多又大的品种。他隔几天採下一个,剖出籽洗净晾干,到下午三点来钟,用煮开水的铝锅,随便找些竹片木条,用砖块搭个灶烧起来,锅烫了的时候放进去摇几摇就炒熟了,大家嗑着瓜子聊天,小杜若来转一转也能分享到。四处是文革的热潮与漩涡,这里却是一个特别清净悠闲的角落。

小范有两个朋友有一段时间常来看她,她们都是当地中学红卫兵宣传队的队员,舞都跳得特别好,轻盈舒展、婀娜多姿,说到高兴时就来上一段。凌师傅和我一起管机械配件和五金工具,他忙着整理账册,我则在里面将许多机械配件一件件拆封、清洗、除锈和上油,吃到香喷喷的瓜籽和观赏到优美的舞蹈机会要少一些。其实也没人盯着,可以缓一缓休息一下,但我发现自己是个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总在牵挂着那些零部件。一天小范的一位女友问了,说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忙,小范笑着为我开脱说,他就是个勤劳的人。其实我心里就像压着石块似的,那些没有处理过的零件,哪一件损坏了都不得了。

厂里成立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是几个退伍军人发起的,他们都会玩乐器,应该在部队都搞过文艺。宣传队在阅览室排练,走出仓库可以依稀听到奏乐和唱歌的声音。一天我抽空去看了看,一走进阅览室我就被美妙的歌声惊呆了,原来是小杜在练习独唱。此曲只应天上有,以前我只有在广播和电影里(那时还没有电视)才能听到这么好听的歌声。宣传队有时去镇上演出,记得聚集了很多人的大操场总是人声嘈杂,但当小杜的歌声一响,所有其他的声音马上都寂静了,感谢小杜给小镇的人们带来了如此天籁般的歌声。后来听小范讲,小杜曾在她读书的城市演过歌剧《白毛女》,轰动一时。按现在的说法有不少粉丝,怪不得她的信有那么多。

轻松就意味着低效率,车间的三班制生产显得很放松,一些人脱产造反去了,指挥调度缺失,骨干群散了架。生产基本上不正常,一直在亏本。厂里又形成了保厂长和保书记的两派,更不好弄,感觉有点蛋糕还没有做好就先抢起来的味道。主要还是和大气候有关,许多兄弟厂也形成保厂长与保书记的两派,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我想若双方能坦诚地商量,不要只用很革命的口号来掩饰自己,或者搞阴谋诡计,也许问题不难解决。看到后来揭露出来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张是我们原财务供销科的副科长,分管财务。靠边站后他要求去仪表室当仪表工,他一直对无线电之类感兴趣。有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工作,一次谈起他的愿望,他说最好是经常有事情做,还可以自己有一定的决定权。但不总是紧张得很,压力很大;也不至于空闲,会感到无聊。我觉得作为曾经的管理者和现在的工人,他说得很在理,他的理想应该就是在基层建立一种宽松的、有一定范围的自主与能够自励的机制。那时已在议论一抓就死,一放就散,以为是一个怪圈。但我见到的抓往往是很死板的命令,其实基层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力是最弥足珍贵的。许多事情,有不少是人为的一搞就糟,由于没有尊重工人、尊重群众。况且,若从全体人民的福祉出发,就不能只从要求者着眼,还要考虑劳动者的感受。应该有许多灵活、宽松、人性化的管理方法,营造既积极又舒畅的氛围,提高劳动者的参与度与主动性。

有一天,我的第一位顶头上司就是原先煤仓库的管理员找到我,那时他已经是厂里造反派的头头之一。他对我说,有人说你一个小伙子家家的,呆在仓库里太惬意了,你现在会焊电焊了,机修车间缺焊工,你过去吧。于是我离开仓库到机修车间当了一名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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