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房东(一个怂包房东的血泪史)- 中

重度小说写作爱好者。曾掀起过浪花的作品有《部队大院的八零后》(在晋江等各大网站有百万点击率,百度百科有相关词条),现在豆瓣阅读连载我的跨文化小说《多伦多有条羊街》,并被豆瓣阅读首页重磅推荐!欢迎关注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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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和高人常常一起出去,甭管吃饭喝茶,还是去高尔夫练习场挥杆,总是三两句话就绕到房客身上。我们还在他气派的四卧两车库的独立别墅地下室的家庭影院,观赏了一部老片《太平洋高地》,电影讲述了光天化日下的旧金山高端社区“太平洋高地”,有一对没蹚过浑水的年轻夫妻,阴差阳错间招进一个租客,一毛钱房租没交不说,到了法警上门驱逐,破门而入那天,人早跑了,房内设施也毁得面目全非,重新变回建筑工地。更可怕的是,这人的一切个人信息都是伪造的......

高人的心情尤其沉重。上回,地母已经帮他鉴定出,梨涡当初提交的良好信用报告是伪造的。

我们还把彼此拖进杂七杂八的本地房东微信群,每天目睹各类房东房客之间的腥风血雨;并一起订阅了地母在短视频网站“大绿书”开的个人频道,里面全是她带领法警上门驱逐各类房客的视频,还配着故弄玄虚的背景音乐。

最精彩的一个视频,是有个欠了一年房租的女学生,在被驱逐时,竟恼羞成怒,拿着本子记下两位法警的名字,叫嚣着要去投诉他们的暴力执法。法警也是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女士,你可以投诉,但是现在你必须收拾东西先滚出这间屋子。 

刚开始,我常看得酣畅淋漓,然而,渐渐的,我的心情沉重起来,因为“大绿书”抓取了我的喜好,源源不断地给我推送种种房东苦大仇深的故事,让我过于感同身受,甚至夜不能寐。比如一个印度社区的女房东,被地下室的租客逼得发疯,法律却不允许她赶走他,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她手持菜刀,崩溃哭叫着冲进地下室,要与之同尽......

每次看完这些,我都发誓房子拿回来以前,再也不上“大绿书”了。但是第二天,我又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大绿书”,像被下了头一样,继续经受它的摧残。

睡眠不好,脾气难免暴躁,我和小云也爆发了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导火索是小云的房东。

两年前,她和几个女同学在华人区合租了一个独立屋,过街就是个很大的中国超市,什么天南海北的中国货都能找到。还是疫情期间找的合租房,租金相当便宜。所以几个月前,租赁市场触底反弹,一路高歌猛进,房东便觉亏了,忍了几个月,终于耐不住,借口要卖房,让她们搬走。 

卖房租客不用搬!大伙儿齐着一条心,同房东据理力争。这么便宜(biàn yí)又这么便宜(piányi)的房子上哪儿找!

卖房前我是要装潢的呀,你们一个个赖着不走,我怎么装?房东嚷嚷。

你装潢,要提前给我们六十天的宽限期。装完后,还得同意我们用同样的租金搬回来。安省最新法案!

什么狗屁法案!

双方不欢而散。

他要还敢逼我们,我们就上庭告他,告成了,房东得倒赔我们小十万呢。小云气咻咻的,白脸更白了。

我的心头窜起一股邪火,我从没觉得她的声音这么令人烦躁。还有她斗志昂扬的样子,简直和建筑工人一个德性。

行了!我听见自己厉声一喝。声音之响亮,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小云更是惊唬地住了声。

几个破留学生,身份也没搞定,瞎起什么哄!当心书没念完,就让人遣返!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听见自己不受控的嘴巴吐出这些字眼。

小云瞪着黑眼珠子,在我的话里难以置信了好一会儿,然后二话没说,推开车门走了。

我看着她萝莉的小身影,在月黑风高里渐行渐远,竟没有下车去追的欲望,尽管我知道不采取行动的后果可能很严重。 

我要承认,我不完全是怒令智昏,也有了点已经搞定她的坦然。 

哦,我忘了告诉你,情人节我带她去了蓝山滑雪,并实质化了我们的关系。

自打我知道听证会要等上一年半载的,房子一时半会儿拿不回来,就动了这个念头。不光是猴急着想把她碾碎,更有种不尽快在她身上盖个章,机不再来的屌丝心态。 

选在蓝山,是颇费了一点心机的。不光为它实惠又近便,也为我来加拿大这些年,就发展了滑雪这么个爱好,并且颇有天赋,前几年还考了个业余的教练证。

几年前,我不怀好意地把相识不深、还没上手的大头带到最刺激的“黑钻雪道”,她是个菜鸟,但不知道有适用于菜鸟的平缓的“兔子坡”,被我带上“黑钻”后,抱着陡峭山顶的一株小树不敢动,快哭出来了。我“鼓励”了她好一会儿,她还是不撒手。我于是很帅地拦腰抱起她,在她的大呼小叫中,又很帅地“祸事——祸事——”到了山脚,又“祸事——祸事——”进了酒店房间。一整晚,她都兴奋不已,沾着动着便大呼小叫,像黑钻雪道一样刺激。

我对小云故技重施,然而,旧历史也有新惊喜:她比大头更娇小,虽不是处女,但在床上,依然有点动人的处女的扭捏,不像故作姿态。激动处,还发出一种带着哭腔的细细娇喘,要断气似的。 

那一晚后,我自信自己已经拿捏了她,能让见多识广的大头大呼小叫,我也是有二两姿色三两情趣的。何况小云这颗青葱。所以尽管我还是很迷她,但态度却不自控地松弛了下来。当然,事情的发展和我的预期有不小的偏差。这是后话。 

反正蓝山回来后,我态度松弛到竟满不在乎地把她带回我的集装箱,路上我着重强调这只是我的暂居地,并随之讲述了我和房客发生纠纷的事,还把地母升级成“律师”,以期把官司的逼格拉高。 

然而一进门,她的眼里还是写满震惊。一个印度室友出来时,她像看见怪兽一样后退一步,躲进我房里,并质问:你怎么跟印度人住一屋? 

我只是在这里过渡一下,很快就搬回去了。我再次强调,并在余下的夜晚,努力用我的姿色和情趣把她从丑陋的环境里升华出来。

争吵后的两天,我们谁也不理谁。

其实,当晚回去闻着她留在枕巾上的发香,我就后悔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出手,才能把萝莉哄回来,又不至太丧权辱国。 

煎熬到第三天,我发去一条试探性的短信:房东有没有再找你们麻烦?然后做好被她继续晾晒的准备。 

没想到,半小时后她就回了:有。 

我赶紧追过去一个电话。电话里,她梨花带雨。

原来房东气不过,竟叫了几个不三不四的纹身男在地下室住下,昼夜喧嚣不休,还时不时打着赤膊、满身酒气地在楼上的厨房、厕所走来走去。都是女孩子,吓得不轻,也羞得不行,没两天,便主动找房东协商,这两三个星期内,都要搬走,乖乖签了N11——房客同意搬出的协议,还一分钱赔偿不敢要。

我估摸她这两天一直想找我商量,但又抹不下面子。还好,我给了她一个台阶。

这些人就是非法入侵,你们可以报警啊!我说。 

报了警察也不会理。我们当时并没把房子整租下来,只是租了楼上的四个房间。其它区域还归房东,他想让谁住进来,就可以让谁住进来。 

这房东整个一诸葛亮啊!我在心里悄然赞叹。

小吵怡情。 

我殷勤地开车带着小云四处找新居。新居不好找,稍微紧俏点的房源,房东都要查信用记录和前房东推荐信,都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她是留学生,没多少信用记录,跟前房东撕破脸,也没有推荐信。

找到以前,你可以先跟我挤一挤。我温柔提议。还省了我一趟趟去找她的油钱。

她却毫不领情: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怎么挤!

我像吞了个死蛤蟆。但我不怪她,集装箱里就一个厨房,五个人共用。而且两个印度人一到晚饭点,就进厨房揉烤饼,要不想惹一身烟熏气,最好在烤饼下锅前离开厨房。 

时光荏苒,春去夏至,夏去秋风起,我和高人的听证会排期终于下来了。我的晚他一个半月——欠租的案件在各类驱逐中等级优先。 

十月中,他的听证会如期举行。

梨涡这半年来却一直失联,电话不接,邮件不回。地母上门送达过几次文件,也没人开门。她也没出席听证会。

欠租案件的结果一般无悬念,高人的房子终于判了回来。

他和地母把结果电邮给梨涡,并约她商讨交接房子、归还钥匙等事宜,梨涡还是杳无音信的。

高人正着手安排法警上门驱逐,谁知大楼物业先给他来了电话,说同楼邻居抱怨,连日来,康斗里总飘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物业已经好几个礼拜没看到梨涡了,敲门也没人回应,只能找户主。

你能陪我去看看么?我怕里面有个死猫死狗什么的。高人明显怵。

别是人死在里头了。我也怵。

我们在大天白日下,互相壮着胆子,拿备用钥匙开门进去。虽然没有死猫死狗死尸,我们还是惊呆了,因为《天平洋高地》里的情形竟在我们眼前原景重现: 屋内一片狼藉,像被强盗洗劫过,也像刚发生过械斗。一些烂布一样的旧衣服、不知出处的缆线从衣橱里散落出来,客厅卧室的墙体有好几个窟窿,像被壮汉练过拳。地板上这儿一簇,那儿一坨,粑着干结的狗屎或湿润的厨余。高人想先去清理厨余垃圾桶,一揭开,里面密密麻麻地蠕动着成百上千只果蝇。 

我们争抢着去厕所吐——厨房的池子里堆满了脏碗和没吃净的外卖盒。

谁知厕所水池里是一滩烂柿子一样的黄糊糊;马桶也没有冲,几粒固体排泄物像汤团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最后,我们吐在了浴缸了。 “这女的不爱吃蔬菜。” 高人皱着脸冲马桶时总结。

我俩都没胃口吃午饭。

但高人总觉得欠着我一顿。毕竟,我也算豁出去,陪他患难了一场。

周末,他喊我去他的别墅吃饭,让我务必把女友带出来遛遛,说他最近来往的一个女的也在。

咱谁也别当电灯泡,谁也别落单。他玩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上小云。私心里,我不想她接触高人这一族群,以免落差太大。可这些日子,为了帮她找个合意的房,我不辞劳苦,带她踏平了东、北两大华人聚居区,把跟我多年的小三菱都快跑散了架,一上路就“吱嘎”。所以,我们多少也算相濡以沫。更何况,经过数月厮磨,我们在那事上相当有默契,简直水乳交融。 

另一头,我也有点暗暗较劲。高人好像一直不信我如丧家犬似的撤出大头的宅邸后,这么快就另结新欢。我知道,他不是觉得我痴情念旧,主要是不信我租着破屋,还能有女人投怀送抱。搞不好还以为我故意吹牛逼,好通过他,在大头那里挣个面子。 

然而很快,我就痛恨起了自己的轻狂决定。

我们到的时候,双车道的一侧停了高人那辆黄色法拉利,在轩敞的前门楼子的衬托下,更显得神气十足的。

小云“哇”了一声就算了,还鄙夷我一句:看你这什么破车。全然忘了小“三菱”为她都跑“吱嘎”的恩情。

见到小云的一瞬,高人瞳孔明显放大,看看她又看看我,没想到似的。

小云站在能摆一桌酒的开阔门厅里,也是为之一震,并毫不藏着掖着:哇,你家好漂亮,像“阴死(instagram,社交软件)”里那些家居UP主“剖(post)”的照片。 

没有没有,不过当时确实找了个搞设计的朋友看了看。高人扯耳搓腮地笑。

就你一人?我拿眼满屋找他的新女伴。 

她忙,来不了。高人笑得狡猾。

我心里一跌足,上了当了,他就是诈我把小云带出来。

因为小云没来过,高人领我们楼上楼下参观。

主卧窗外对着一片野趣十足的池塘,四围横七竖八的,都是通幽小径。还有个很香艳的名字,叫多瑙河。

小云看呆了,还拿出手机照相。我意识到,带她来个致命的错误。我没意识到的是,我很快要为这错误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横着竖着“咔嚓”时,高人告诉我:contractor(装修师傅)找好了,那房子一修整完,老子就卖,交多少增值税都卖!

这么仓促?其实也不用啊,你主要是给老外坑惨了,以后只租华人不就得了?这还是你以前教我的。

他一个劲摆手,示意我打住:你没看我前几天转给你那个爆料文?

什么爆料文?这些日子忙着带小云找房,没顾得上。

就一个过来给老公陪读的女博士,还是国内二一一的。闲得蛋疼,竟然搞了个“坑房东群”,专教华人房客怎么坑房东,什么拿水泥灌下水道,怎么在屋里放床虱培植霉菌,然后以居住环境损害健康为由,找房东赔偿,白住几年,还能拿一大笔钱。 

妈了个X,这丧尽天良的坏货!我忿忿在手机上翻着那篇爆料文。

还能这么干!小云在窗边忽然一声惊叹,像获得了什么启示。

我们很吃惊地望了她一眼,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傍晚,我们在后院涮火锅,有我最馋、又不常吃得上的和牛,可我吃得却很不尽兴,不知是不是后院迷离的串灯闪出的暧昧的黄,我总觉这两男一女的氛围实在诡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云的脸吃得红喷喷的,让我想到她快“断气”时的样子。一转脸,我发现高人竟也看呆了,瞳孔又开始放大。 

我心里给狗熊爪子掏摸了一下似的。

这还没完,进屋补食材时,他趁小云还在后院,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行呵你小子,平时闷声不吭的,没想到便宜占尽。 

狗熊爪子又掏了我一把。 

坐回后院,我又后知后觉地揣摩,他是不是还有点暗示,我以前吃过大头的软饭?

再一抬眼,他又在偷瞄小云。

我占有欲大起,闷了一大口王老吉,搂过小云的脸就是一“吧唧”,像狗撒尿一样宣誓自己的地盘。

谁知她竟嫌恶地推了我一把:干嘛你!一嘴油!还拿手背擦了擦。 

我脸上挂不住,假装老皮老脸地笑笑:傻丫头。 

你才傻呢!

我不敢看高人的表情。

没滋没味地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假装翻看手机,然后找了个极其拙劣的借口告辞:我室友说他们没带钥匙,要我给他们开个门。 

高人还没发话,小云就狐疑地瞅我一眼:你跟那两个印度人不是不来往么!

我一臊。

让他们找房东去呀!我还想一会儿你们就跟我这儿睡呢,楼上有两个大房间都空着,你们随便挑一间。高人很慷慨。

他俩都一脸殷切地望向我。 

我脑子顿了片刻,忽一眼瞥见工具房里靠着的鱼竿,来了灵感:房东这周末好像出去钓鱼了。话一出口,又觉得“好像”二字用得十分愚蠢。 

回来的路上,小云很不高兴。我开车爱牵着她的小手,可今天那手是死的,和我没有回应的。

我说第二天早起,接她去吃粤式早茶,她也冷冷的:没胃口。

好好的摆什么脸!好心好意带你出来吃饭,还吃出不是了?你不就想在他家大房子里睡一觉么?想起她今天数度拆台的行为,我也来了脾气。 

知道你还问! 

人家就是随口客气一句,怎么听不出话音呢?跟没见过什么似的。还到处拍照!

你今天才知道我这么不开眼?因为我满心想着,美梦可别醒,醒了又得去你那破屋过夜,跟老印用一个厕所。

那就回你自己屋歇着吧。

我把她在她的新居门口撂下就走。

我还打算晾她几天,让她体会体会没有免费车代步,跟老头老太似的自己拖车去买菜、风度尽失的狼狈。

wumiao 发表评论于
完了,云儿要往高处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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