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的家(二)我的祖父(2)

二  我的祖父(2)

         自从祖父走访了薛应龙以后,祖父意识到外面需要办理的事务很繁杂而重要,怪不得以前父亲经常去镇上。也从心底里佩服和感谢薛应龙给他介绍、认识了许多店家老板,使他心里有了一些数。要不然真的使他不知所措。自然他的情绪、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脸上忧心忡忡的愁容不见了。每天都在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家的各种事务,曾祖母和祖母都为之高兴了起来,连还在学堂念书的儿子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以前,祖父虽然已经成了家,儿子也在学堂里快学成了。曾祖父可能基于自己才五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加上他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的习惯,或许他更多的考虑现在有那么多的地,种好地是最根本的,所以他只是希望我祖父在庄稼的种植和管理方面能得到他的真传,于是把田地里的事全交给了我祖父,最多提供些指导性的意见,对外方面的事务几乎他一个人承担。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万万想不到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曾祖父突然暴病去世,家里的一切重担一下子都落在了我祖父的肩上。正如他的同窗所说的那样,使他很措手不及。所幸有他的同窗的帮忙,使他心里有了点信心。但初次的尝试必然会遇到一些困难或问题。特别在与外面的交易中。当时农村还没有用货币交易,或者很少用货币交易,许多的交易都是以货物交换的,但在这些交易里,常常存在着一些猫腻。譬如,短斤缺两、大斗进小斗出(斗与升都是当时计量粮食类的量具)当时在市场上屡见不鲜,像我祖父这样的老实人、新手,难免会陷入交易的陷阱中。

         又譬如,钱庄上的业务对于我祖父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他只是从曾祖父留下的账簿里记载着存入该钱庄里的两数,曾祖父临终前告诉他,钱庄里的银票锁在一只藏在大衣柜里的铁盒子里。核对此数字时,暗暗的吃了一惊,想不到老爷子留下那么多的银两。我的曾祖母告诉他,关于所存入的银两总数千万不要外泄出去。当时社会上时有绑票事件的发生,这都源自于富人家家底的外泄。

         祖父听了后担心了起来,因为,一旦去钱庄交易时,还少不了要同窗薛应龙的帮忙,岂能不让他知道?但又想,薛应龙已经是自己的好朋友,只要他不对外泄密,何至会发生所谓的绑票事件?再则,我们与钱庄的交易,一般也只是小额交易,这样的小额交易,镇上哪家的商家没有?只要对他进行总额的保密,就万事大吉了。并且只要通过几次小额的交易,也就熟悉了这种交易的业务,以后也就不用再麻烦薛应龙了。想着想着这种忧虑打消了,觉得人也轻松了许多。

         在与薛应龙的接触中知道,他的父亲似乎对他管的很严,特别在经济上,只给他不多的零花钱。而他毕竟是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人,要如有孩子,也只是比我儿子小两三岁而已。一个男人必然在外面有一定的交际,特别在镇上的男人。不禁对他产生了同情。回想起数个月以来,薛应龙确实帮了他不少忙,花了他不少的精力和时间,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总想对他有所表示。想来想去请他吃饭或送些礼物,总觉得不足以表示他的心意。看来给他一些零花钱,最为实惠的了。于是,从他两个月前开始为我奔波起,以后每月给他两块大洋(据1914年上海的资料,当时一块大洋可以买44斤大米)的零花钱。这个月一下子给了他六块大洋(包括前两个月的零花钱),使他的手头上活络些。他作了一番推让以后,在我祖父的一再坚持下收下了。但他有个要求,就是对外要保密。包括他的家人,因为他毕竟是个染坊里的小开,镇上的头面人物。我祖父表示理解,一定守口如瓶。

         当时,我老家的百姓都过着比较富足、悠闲的生活。农村的乡下人都喜欢上早市,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人提着装满了各种蔬菜的竹篮子,或者装满了鱼虾的竹篓子;也有用扁担挑着两半的猪肉;或者两头挑着放满了鸡、鸭的篮筐;更有推着装满了棉花或粮食的独轮车……。沿着通往余榖镇的路上,四面八方的朝着余榖镇熙熙攘攘的走来。此时,镇上的商家一般都开始打开自己的店铺,迎接着早市的第一批的顾客。

         露天的菜市场已经聚集了不少菜农和渔夫,在他们占领的摊位上,展示着他们的产品。并越来越多,最终几乎所有的位上都摊满了产品。菜市场总体上分为荤素菜两大类,再从两大类中细分出来的荤素:有猪、羊、鸡、鸭、鱼、虾……;蔬菜:有冬瓜、青菜、辣椒、毛豆、丝瓜、茄子、芋艿、山药……。使来自镇上和附近各村庄的购买者有充分的选择。

         早市过后,镇上的顾客明显减少,只有一些来镇上只是买些油盐酱醋和牙刷、牙膏等日用品的顾客,他们不用起早摸黑的来赶集,一般都在家里吃过了早餐以后不慌不忙的来镇上,所以镇上的一些杂货店、小百货店、铁店、染坊等店家都是全天开着的。但镇上也有一部分人显的很悠闲,一般午饭以后,要么睡一个午觉,要么串门闲聊,要么聚赌于赌场赌钱。当时赌场生意很兴隆,这种赌场可能是从中国古老的赌场演变过来的,赌场的规模大约一共有十来张赌桌;赌具基本上就是现在还在使用的麻将牌,只是当时使用的是纸质麻将牌;赌客男女都有,女的都是些店家的老板娘、男的有平民百姓或镇上纨绔子弟。赌注有大有小,小的几包烟的输赢;中的斗米的输赢;大的几担粮食的输赢。赌场老板从中抽头。真正来大些或大的都是镇上的老板娘和镇上的一些纨绔子弟。祖父的同窗薛应龙曾是其中的一个。

         薛应龙是他父亲的独生子,父母对他宠爱有加,成家后,原本他父亲想让他在染坊里好好的锻炼几年,掌握了染坊的基本工艺和管理以后,慢慢的让他来掌管染坊。可是他嫌比染坊的工作太辛苦,反正父亲每月总是给足了他的零花钱,就借口适应不了染坊的气味,并要求住到他镇上的岳父家去。他父亲就这么个儿子,又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硬朗,就对儿子听之任之。

         有一次儿媳发觉他在外面玩到深更半夜还不回来,次日清晨才回来,一回来就睡觉。儿媳问他昨晚在哪里混,他把头埋在被窝里,任凭老婆盘问,他就只管自己睡觉。他的媳妇还算理智,并没有去掀开他的被子大吵大闹。无奈之下去找他平时经常一起玩的小兄弟,南货店小开王祖元

         王祖元也正在睡觉,他的老婆正在家里准备着他醒来时吃的早中饭,见了薛应龙的老婆薛太太,就知道她的来意,她是个没有心眼的直筒子,不等她问,便把他们昨晚在赌场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并且掩盖不住昨晚他老公昨晚在赌场了5块大洋的喜悦说:“昨晚我老公的手气特别好,结果是是”一捉三“(一家赢三家输)。”说着还嘎嘎的大笑了起来。看见薛太太脸露气愤时,才收敛笑容缓缓的说:“不过,你家老公算是输的最少的。”薛太太气的马上不辞而别。

         薛太太原镇上黄府家的千金,当初她首先看中薛应龙一表人才;又是个在私塾里读过书的有文化的人。又是染坊里的小开、独生子。才不顾父亲的不太情愿,嫁给了他。在他们数年多的婚姻里,她从来没有防过他去赌场,而一直在防他有什么桃色新闻。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进赌场?其实,薛应龙没有少去赌场赌钱,只是这一次玩的有些过分了,晚上也不回来,等于明告诉老婆自己赌钱了。这是她绝对容不得的,她认为赌与色是一对孪生兄弟,对赌博也极其厌恶,只是以前她不知道而已。但她知道杜绝赌博念头的唯一办法就是切断他的财路。只有让公公来修理他。

         她没有跟丈夫吵闹,直接向公公那里诉说一番。公公知道儿媳在平时,就是不够勤快,好享受一些,其他方面倒是很中规中矩的。当然相信儿媳说的是事实,同时他与儿媳想到一起了,断儿子的赌瘾,必须断他的财路。他知道儿媳虽然没有与儿子大吵大闹,但她的心里是非常气愤的,他先安慰着儿媳说:“你们住到你的娘家以后,我对他关心确实少了,不过,他还是初犯,要他改过还来得及,我把原来他的零花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你,另一部分给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正常的花费还是要给他的。你放心好了,希望你们仍然好好的过日子。”从那以后起,阿公将大部分的零花钱给她,剩下不多的零花钱给他的丈夫。切切实实的断了他的财路,使他远离了赌场。

         但这只是客观上受到了阻止,但在他的主观上并没有彻底远离,还常常在无所事事无聊时,常常去赌场观看人家的赌博,反正他没有参与,即使家人知道了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是的,他的太太也理解,一个大男人在无聊时,又能上哪去?有时看着他们在牌桌上相互撕杀,博弈倒是一件趣事,只要不发生什么桃色新闻,未尝不可。

         当时在赌场里观看的也不在少数,只要观看的人不要对牌局发表任何的意见,且保持赌场的安静,这也是赌场里的不成文的规定。赌客一般不会有意见的。因为大家都是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特别对于像薛应龙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观看还有着为赌场捧场的含义,再则,大家都知道,他原是这里的赌客,只是他父亲管的太严所致,所以赌场老板对他的到来还是表示欢迎的,赌场里的服侍人员在为赌客服侍的同时,也会为他沏一杯茶,让他尽情的的观赏。又加上他长相英俊,特别更受那些女赌客的青睐,常常邀他坐在她的身边观看,但他还是很遵守赌场里的规矩,只是观看而已。但也足以使他流连忘返。

         自从我祖父每个月给他两个大洋以后,估计他口袋里有了好几块大洋,又萌生起他赌博的念头。有一次,我祖父因忙于播种棉花,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去镇上了。那天上午起床比较晚了,准备吃过早中饭去镇上,顺便用黄豆换一些食油回来。趁着从海门老家来帮忙播种棉花的远房亲戚施广善还没有走了,请他一起去镇上,他是个绝对老实、可靠且十分勤快的人。他便推着我家的一辆独轮车,用麻袋装着几斗(过去老家的粮食计量单位)黄豆,随着我祖父一起去了镇上。

         镇上有两家油坊,分别是黄家和邢家,因为薛应龙的关系,祖父选择了黄家油坊,并且每次去换油或向他们购买农田用的有机肥料—豆饼,都是由薛应龙陪着去的。倒不是没有他这个交易不能进行,而是出于对薛应龙的尊重,祖父知道他与黄家的公子关系甚密。 所以让施广善在黄家油坊的门外等,自己去找薛应龙。

          这个时候已经是刚刚午后,祖父知道他很大的可能在赌场看赌博,因为薛应龙曾告诉他,一般午后他在赌场里看人家赌博。当时祖父听了觉得有些惊奇,经他解释后理解,无聊时又能去何处?于是他去赌场找他。这是祖父第一次去赌场,他确实不认识在哪里?他问了镇上的一个熟人才找到它。又在它里边的一间房间里的一张赌桌上找到他,他正在赌博,他见了我祖父,知道我祖父的来意后,叫老板拿来了笔和图,简单地写了一张便条:“兹介绍吾友李云祥前来换油,请热情接待为盼。薛应龙。“交给了我祖父说:”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了,请谅。把我祖父打发走了。

        其实我祖父倒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便,只是感到有些惊奇,他真的又染上了赌。祖父马上回到了黄家油坊的门口,施广善在那里等候着,祖父领着他进了油坊,掌柜已经认识我祖父,热情的接待了我祖父,祖父没有出示薛应龙的纸条,只是说了一下:“是应龙弟介绍来的。” 掌柜便说:“知道,知道。”很快的完成了这次交易,油桶里装满了豆油,麻袋里还留下约一升多的黄豆。觉得有了薛应龙的关系,今天没有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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