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某一天,家住我们村小学对面的瘸子刘老汉,挑着爆米花机器沉重的担子,一路歪歪斜斜地拐进村里,给人的感觉像是他和肩膀上的重担随时都会向左边或右边倒下去似的。在刘老汉的身后,一如往常般地跟着一大群兴奋得又叫又喊的小孩子们。
刘老汉大概有六十来岁,身材中等偏瘦,花白的头发上扣着一顶退了色的军帽,帽舌都塌了,搭拉在他稀稀疏疏的眉毛上,在他那黝黑的满面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花白的胳腮胡子。刘老汉上身穿着深灰色的破夹袄,下身穿着膝盖上打着补丁的褪了色的裤子,赤脚套着破烂的旧解放鞋,露出大脚指头。刘老汉孤身一人,沉默寡言,平时也不怎么和周围的人打交道。听大人们说,刘老汉年轻时参加过八路军抗日,后来又当上志愿军抗美援朝。在朝鲜战场上,刘老汉的左腿负过重伤,差点被截肢,从部队退役返乡后,村里照顾他做点小生意度日。
却说刘老汉将担子停在村东头的榕树下,全村的小孩像过节一样地欢心鼓舞和奔走相告。一个个地飞奔回家去拿米,跳着脚缠着大人嚷嚷着要钱,要糖精。当时爆一次米花要交五分钱,或者额外给刘老汉二分钱买他自备的糖精。
我没有钱,父母亲也常常不在家,只好厚着脸皮跟奶奶要了零钱,用竹筒装满了大约一斤重的大米,连跑带跳地去村东头爆米花。我奶奶自从喝了父亲自酿的蜈蚣酒之后,好长时间没犯偏头痛,看来偏方还是很厉害的哦。
爆米花的锅像个圆滚滚的黑漆漆的铁葫芦,最上头的铁盖上有两个大约三寸长拇指粗的铁管。我两眼紧盯着刘老汉,只见他弯着腰熟练地在铁架上竖起铁葫芦,然后揭开铁葫芦的盖子,将大米和一小撮糖精全部倒进里面后用力拧紧盖子。在铁葫芦的底部是个小圆柄,上面镶嵌着压力表盘。
刘老汉将铁葫芦横放在煤炉上,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腰板儿却挺得直直的,左手用力地将风箱拉得 “ 呼呼 ” 地响,炉火顷刻烧得旺旺的,窜出来的火苗舔着铁葫芦。刘老汉的右手中握着铁葫芦的小圆柄,不停地回旋盘转,在他的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小孩和老人。
随着炉火不断地加温,圆柄上压力表的红色箭头一点点地向最大值靠近。刘老汉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一些胆小的孩子看到此,立即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刘老汉将烤得直冒热气的铁葫芦从炉火上挪开,套进一口厚重的皮袋里,从皮袋里的两个小洞里露出铁葫芦盖子上两个铁管。皮袋只有尺半宽和半米长,与大约三米长,二尺宽的灰色的打满了补丁的布袋连一起。
刘老汉左手将尺把长的铁棍麻利地插入铁葫芦盖上特制的两个铁管之间,左手用力一扳铁棍,右脚同时猛地一踹铁葫芦,随着 “ 嘭 ” 地一声巨响,比冲天炮还要响得厉害。铁葫芦的盖子被撬开,一堆白花花的胖乎乎的爆米花被热气冲进长长的布袋里,阵阵浓浓的爆米花香味儿扑鼻而来。
我也用双手捂着耳朵,远远地站在长布袋的末尾。当刘老汉用脚踹翻了铁葫芦后,我便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将布袋里热气腾腾的爆米花小心翼翼地倒进干净的脸盆里,然后双手抱着堆成尖的爆米花,真香啊!我边往家走,边将半个脸埋在爆米花里吃。
要是将爆米花用塑料袋装着,扎紧袋口能吃上好几天,跟着快快乐乐地享受好多天的口福。我妈妈有时候还会将爆米花拌入自制的麦芽糖中,并洒上炒熟的黑芝麻后再放进木盆里压实,再切成一小块,是我小时候秋冬季节里最爱吃的零食之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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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吸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