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上的威士忌级潜艇，老农民瑞典首相，以及夏日里的高海岸

2024年圣诞新年期间，瑞典国家电视台SVT播出另类 “贺岁片”—— 六集迷你电视剧《礁石上的威士忌》（Whiskey on the Rocks），每集大约半小时。电视剧讲述了1981 年10月苏联潜艇 U 137 在瑞典南方Blekinge群岛的Karlskrona军港东南约 1 英里处军事保护区内的礁石上搁浅，使得世界处于一场大战边缘的戏剧性日子。这是一部既荒诞搞笑又发人深省的讽刺电视剧，人物和情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还有点借 “古”讽今的意思，被称为 “史诗般的冷战喜剧”。北约编号U137（苏联编号为 C-363）是一艘威士忌级柴油动力潜艇，北约使用英文字母表表示苏联和俄罗斯防御系统中的大多数潜艇级别 ， “威士忌级”名称代表英文字母中的W。因此剧名一语双关，字面意思是 “加冰威士忌”，同时也暗指在礁石上搁浅的威士忌级潜艇。

瑞典南方海军城市Karlskrona意为“国王的皇冠”，得名于17世纪末期的瑞典国王 Karl XI。在17世纪的瑞典帝国时代，瑞典海军力量日益强盛，1680年海军总部从Kalmar搬到这里，至今仍旧是瑞典最大的海军基地和军港。军港位于城市南部，面向波罗的海。作为 “欧洲海军基地城镇的杰出代表”，Karlskrona的老城建筑及海军基地一起，于1998年列入UNESCO世界文化遗产名录。Karlskrona的Trossö主岛及南面四个副岛组成的岛链就像一顶皇冠，东面的Sturkö岛是Blekinge群岛中最大的岛屿。U137潜艇就搁浅在Sturkö东南Gåsefjärden海湾南入口处，如地图右下角红点所示，该处水深8-15米。几年前本人曾到Karlskrona及副岛一游，并拍下这张地图。

1981 年 10 月 27 日星期二晚上八时，U137号潜艇偏离航线并搁浅。次日清晨被两位快乐的老渔民发现，迅速成为世界头号新闻。这俩是有名有姓的真实人物，在剧中就像两个北欧山精。这一事件不仅涉及瑞典和苏联，而且还有美国介入的风险。即使在瑞典政府内部，长期存在的矛盾也在加剧。电视剧主人公是老农民出身的时任瑞典首相图尔比约恩·费尔丁（Thorbjörn Fälldin，1926–2016），他在瑞典现代史上是一个存在感不强、不喜欢被众人瞩目的首相，却突然成为全世界目光的焦点。接下去的几天中，冲突不断升级。瑞典专家乘坐一艘配备了伽马辐射探测器的船只靠近U137潜艇时，检测到潜艇上存在铀238同位素，铀238虽不属于裂变物质，但可用作钚或 铀235 核装料的外层。U137号舰长收到克里姆林宫的指令，如果瑞典军方强行登舰，就炸掉潜艇。

费尔丁首相（左）由老戏骨Rolf Lassgård（右）扮演，他可称为瑞典当代最出色的影视演员。Rolf以其自身的演技和魅力，成功地捕捉到了首相的大部分性格特点：冷静、机智、幽默、温暖，英文不好又有几分狡猾，一个脚踏实地的牧羊人。不足之处是费尔丁当年只有55岁， 现年69岁的Rolf显然老了一点。电视剧开始时他正在北方自家农庄里洗桑拿，不得不告别安静的羊群，匆匆赶回斯京首相府。中立国老农民首相面临维持世界和平的巨大挑战，他既要应对疯狂酗酒、精神错乱的苏共最高领导勃列日涅夫，以及酷爱打猎和汉堡的米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又要与身边自负好战的瑞典武装部队总司令Börje Lagercrantz（虚构人物）和优柔寡断的外交部长Ola Ullsten斗智斗勇，令他头痛不已。苏联和北约的舰队大军压境，战争一触即发。

电视剧中费尔丁首相前往苏联驻瑞典大使馆会见了美女大使Aleksandra Kosygina（虚构人物），她来自波罗的海国家，会说瑞典语，由芬兰演员Elsa Saisio扮演。首相与大使都对绵羊饲养感兴趣，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两人试图联手从外交途径解决这场危机。电视剧中，美女大使直接接受KGB总头目尤里·安德罗波夫的指令，与Karlskrona的指挥官一起登上U137号潜艇寻视。KGB和CIA也都不闲着，例如监听首相与大使的谈话、恐吓策反瑞典外长等。最后一集中，费尔丁调动他的私人网络——绵羊育种协会的农民老哥们儿，用羊群成功地阻止了赶往军港添乱的总司令Lagercrantz和他的无脑副手。11月6日星期五上午，瑞典海军将搁浅的U137号潜艇拖出并送到公海上，正式移交给苏联波罗的海舰队。老农民首相连夜回到家乡，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桑拿浴。

作为一部关于严重国际局势的不敬喜剧，《礁石上的威士忌》制作精良，没有审查制度的威胁，充满瑞典人特有的幽默元素。演员自始至终贡献了出色的表演，包括女秘书和女助理们这些擅长察言观色、不可或缺的专业角色。摄影、音乐、服装以及室内装饰等各个方面以及精准的军事细节也都十分用心，例如1980年代初笨拙的便携式电话、手动SAAB汽车等都颇具时代感。当年费尔丁首相曾向Karlskrona的指挥官发出指令： “守住边界”（HÅLL GRÄNSEN），他因这句话而被世人铭记。U137号事件是一次间谍任务，还是导航错误？至今尚无定论，倒与近来正在发生的某些事情有相似之处。在电视剧拍摄制作过程中经历了俄乌战争和瑞典加入北约等大事，因此颇有代入感。

费尔丁从年轻时代起就投身与农民利益相关的政治活动，1958年当选为瑞典国会议员，1971-1985年间担任中间党（Centerpartiet）党首，这是瑞典一个以农民为主体、中间偏右的政党。1976-1982年间，费尔丁三度当选为瑞典首相。他打破了自1936年以来瑞典社会民主工人党长达40年的统治，也是1930年代以来瑞典第一位非职业政客。1981年4月，费尔丁成为第一位访问中国的瑞典首相，与邓公和紫阳会谈。他执政期间瑞典经历了 1930 年代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他的政治表现也颇受争议，然而其朴实无华的个人作风赢得了大多数政治阵营的好评。费尔丁在1985年大选中败给社民党党首帕尔梅，之后辞去中间党党主席职务并退出政坛，告老还乡作回老农民。他还兼任过一些官方或社会职务，90岁高龄与世长辞。

费尔丁出生于瑞典北部西诺尔兰省Ångermanland地区Härnösand自治市的Högsjö教区，他的农庄也在同一教区的。费尔丁从政期间，家乡的农庄由妻子Solveig打理，他退休后在老家一直住到去世。这一带属于波的尼亚湾的高海岸地区，绵延一百多公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海岸线，2000年列入UNESCO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去年本人碰巧两次来到这里，但那时完全不知道是费尔丁的家乡。冬天高海岸的Skuleberget国家公园完全被冰雪覆盖，夏季则完全变了模样，一片生机勃勃的青绿。左上图是海拔295米的最高峰，如今脚下的山石岛屿在一万年前统统位于海平面之下。末次冰河期的海岸线长高了286米，勇敢者们可顺着峭壁攀岩而上，右上图是徒步和攀岩的起点Naturum 信息中心。费尔丁的家乡就在右下图的高海岸大桥不远处。

始建于13世纪初的Ytterlännäs Gamla Kyrka是高海岸地区最古老的教堂，位于风景优美的Ångermanälven河畔，从前可能是一个异教徒的祭祀场所。教堂外部在1773年的一次雷击后重修，一位身着中世纪服装的大妈给我们讲述了教堂的故事。教堂的木门及门上的铁饰据称是教堂的原物，是Ångermanland省最古老的教堂大门。狮头门环是维京人从早期拜占庭帝国带回的，门厅美丽的穹顶绘制于16世纪末。教堂内饰十分精美，我们去的时候正在装修不开放。右下图是教堂内部的图片，天花板上画着四位福音传道者和四位女性圣徒，导游大妈说17世纪瑞典最后一位国王Karl XII把王冠置于上帝之上。19世纪由于这一地区人囗激增，1854年修建了新教堂。老教堂于新教堂开堂前一个星期举行了最后一次弥撒，完成了600多年的教堂服务。

第一次到高海岸是住在北端小城Örnsköldsvik，夏天则住在南端的Härnösand。这个城市不大，却是西诺尔兰省行政中心，也是瑞典人口最少的省府。1721年Härnösand被俄罗斯军队洗劫烧毁后建造了许多漂亮的房屋，有"诺尔兰的雅典″之称。左上图： Härnösand最著名的建筑之一，建于1786-1791年间，曾是瑞典北方第一所高中的校舍，1882年成为市政厅。设计师是18世纪瑞典国王Gustav III的城堡建筑师Olof Tempelman，被认为是瑞典最美丽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之一。右上图：与市政厅同一年代和建筑师设计的省长官邸。左下图：Härnösand主教座堂，1846年6月28日开堂。2016年8月11日，费尔丁的葬礼在这里举行。七月的每个星期三晚上有一场教堂音乐会，听了一场女子萨克斯四重奏。右下图：市中心区域18-19世纪的老木屋。

Härnösand市政厅主立面上曾经用拉丁文镌刻了古罗马文学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西方古典主义诗学鼻祖贺拉斯的名言： “如果我们希望在生活中得到祖国的爱，并且对自己满意，就让我们——无论老少，都努力地工作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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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的尼亚湾西岸的世界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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