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泽被同裳召去,他明知故问:“王兄,何事宣召臣弟?”
同裳脸色阴沉,他蹙着眉,责问:“王弟,何故囚禁王妃?”
“噢,为这事儿啊”,同泽一笑,故作轻松:“王兄有所不知,前日,我二人为琐事争执,各不相让,言差语错,话赶话竟起了口角,王妃她伶牙俐齿,花言巧辩,多次冒犯臣弟而不自知。王妃如此目无尊卑,有悖于王室礼仪,臣弟虽忍无可忍,但并无不妥之举,只是给她找了个安静处,让她先冷静冷静。臣弟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她,让她明白,妇人就得恪守妇德,谨言慎行,不该想的不能想,不该要的不能要。”
同裳听出了他的话中话,没理会他,责问:“哼,安阳宫是安静处?前番你将太后囚禁于此,以致太后失心失智,经此一事,王弟还没长教训?难道你要王妃重蹈覆辙才肯罢休?!”
同泽按捺住内心的不悦,面露不屑,反问:“臣弟的家事,王兄也要管?”
“这是王弟的家事么?我北鄢国乃礼仪之邦,文明之地。圣人云:有礼则安,无礼则危,人而不仁,如礼何?王妃远嫁而来,她本就孤苦伶仃,身世凄惨,偌大家族仅剩她一人在世,若她在我拓跋家仍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礼遇,你让她活着还有什么希望?!”同裳想象着,无衣那无助的样子,他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咯吱、咯吱’,好像有一把钝刀在割、在锯他的心,他浑身的肌肉在一抽一抽地紧缩,令他痛得直冒冷汗。
“王兄言重了,臣弟可担不起”,同泽不知内情,见同裳痛苦不堪的样子,只道他是心疼无衣,同泽心里倏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冷漠地瞅着同裳,不紧不慢地反问:“王妃她才思敏锐,做事果决,仗着身怀绝技,她恃才傲物,一向特立独行,岂是凡夫俗子可比?赫,如此心怀鸿鹄之志的人,她的希望怎会寄托于臣弟这燕雀之人身上?更何况,臣弟当初不过是谨遵父母之命,代替王兄行礼如仪,王妃早已知晓此事,以她那种心高气傲之人,所托非人,即便不会耿耿于怀,想必也会抱憾终生。王兄,恕臣弟直言,父兄交待的任务,臣弟早已完成,至于之后的事情,与我何干?既然这桩婚姻是父兄的安排,王妃幸福与否,那是你们该操心的事,与我何干?”
“你,你你!”同裳心乱如麻,他颤抖着手,指着同泽,本想训斥他几句,却一股急火攻心,痛得他说不出话。
“王兄,既然如此为王妃着想,当初就不该悔婚嘛,毕竟你们才是命定之人”,同泽灿然一笑,温言细语,似是在安慰他:“不过也好,听王叔说,长荣表妹与王兄的婚礼指日可待,王兄与长荣公主自幼相识、相知,一对金童玉女,真乃佳偶天成,臣弟先恭喜了。”
同泽看似无意,可他话里的字字句句都在猛烈敲打着同裳的灵魂,望着千娇百媚、妖娆作态的同泽,同裳的脑海里幽幽然浮现出荀公公的证言——“颠倒乾坤”。这几个充满邪魅感的大字,如幽灵般在同裳眼前扭来扭去,它们跳着舞着,仿佛是在挑逗,又像是在挑衅,魅惑张扬又肆无忌惮。
同裳的心头倏然一震,他感觉宛如五雷轰顶,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同泽发愣,暗忖:他,他不是……难道他们,逢场作戏,只是名义夫妻?
啊,啊——!
猝不及防,真相竟然如此被无意间揭开,同裳难以接受,他也拒绝接受,他用尽全力,在心底里嘶喊了一声,他浑身的血突然上涌,令他顿感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也被颠倒,无衣与同泽的面目,轮番在他眼前飘来晃去。无衣那哀怨的眼神,同泽那冷漠的表情,还有耳边无衣那若隐若现的声音,‘陛下,我爱我的夫君’。
谎言只是块骗人的磨刀石,而真相,才是那把杀人又诛心的刀。
同裳悔恨交加,感觉腹内如翻江倒海般搅动,他按捺不住,一口热血猛地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衫,猩红刺眼。
同泽赶紧过来扶住他,手掌触摸到同裳的腕处,却感到他似乎内力尽失,同泽不禁大惊失色,小心翼翼问:“王兄感觉如何?臣弟这就去喊御医。”
同泽正要离开,同裳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半天他才缓过一口气来,有气无力道:“不用了,不碍事,孤只是旧疾复发,休息片刻即可”,他抬眼望着同泽,眼神里盈满了哀愁,又道:“王弟,无论怎样,王妃是个无辜之人,她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要迁怒于她,王兄已废,此生追悔莫及。”
同泽回想着自己的身世、遭遇,心里五味杂陈,他意味深长道:“王兄,天行有常,天意难违,任何人,只要尊天意、尽人事,问心无愧也。”
同裳轻轻摇了下头,暗叹:赫,天意,天意,无处不在的天意!不过是块任人摆弄的遮羞布!他望着同泽,半是吩咐、半是央求:“王弟,还是,别困着了,放她自由吧。”
自由?她想要的可是和离,彻底的身心自由哦。
同泽不悦,冷冷道:“王兄,能困住她的是心,而不是身,以王妃的能耐,她若想走,哪个拦得住她?!禁卫军、锦绣营的那些草包吗?”
一语成谶!同泽话音未落,侍卫司指挥长慌慌张张来报:“起禀洛王殿下,洛王妃打伤了两名禁卫军看守,已逃离安阳宫,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