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旬老太奔波五个部门:求你给我开个“未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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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岁老太社保金被扣,大热天跑五部门未解决,一部门要求开“未死亡证明”。

七旬老太,六月伏天,奔波五个部门,只为了解自己的社保金为何被停发。面对有关政府部门,尽管这个大活人手持各种证件,却依然无法证明自己仍然活着,被告知要去开具一个盖公章的“未死亡证明”---- 求你承认我活着

退休28年之后,黄少英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需要她本人和社会打交道的事务了。这个广州老婆婆,每月固定一次从银行取出国家发给的社保“养老钱”。她每天下楼一次,只为参加她最喜爱的社交活动----到离家几十米的茶楼,和一帮老街坊喝早茶。但前不久,这笔“养老钱”出了点问题,她不得不费尽波折,向政府有关部门证明:她还活着。

她已经75岁,身材臃肿,动作迟缓,穿着用最便宜的花布缝制的肥大无袖衬衫和同样肥大的黑色长裤。需要借助拐杖才能站起来,她伸手扶拐杖时,胳膊上的肌肉无法抗拒地球引力,松弛地下垂。努力想像,也很难把她和50年前那个留着时髦的短卷发、身材苗条的国营商店售货员联系起来。今年元旦过后,她的丈夫心脏病发作忽然去世。她的眼里因此又多了一层哀伤。

2007年7月10日,黄少英去医院看病。多年来她一直被糖尿病、高血压和风湿折磨。几年前,她摔了一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从此只能拄起拐杖。她被告知医保账户内已无钱。工作人员提醒说,可能是社保账户出了问题,这两个账户是连着的。

黄少英赶紧打车去银行,查询了自己的社保账户,7月的社保费果然没有到账。她把存折上剩下的5900元钱都取了出来,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

退休后,黄少英一直靠微薄的退休金过活。1979年的标准是每月48.8元,现在的标准提高到每月1048元。黄少英一直保留着工作时的记账习惯:每月自付医疗费500元,请人打扫卫生400元。剩下的交完煤气水电,就几乎没钱了。吃饭买菜的钱,全靠以前的积蓄。老伴在世时,3个儿女有时还会给点生活费。老伴去世后,儿女不再给生活费,甚至很少登门看望。

发现社保金没了,黄少英一夜没睡。她想来想去,觉得除非是人死了,才会停发社保金。第二天,黄少英找居委会去反映情况。在她印象里,退休后凡事都归居委会管。她不知道居委会的“官”叫什么,当售货员时,单位最大的“官”是书记,所以她一直管居委会的人叫“书记”。“书记”答应帮黄少英去了解情况。一等就是半个多月,回答还是“再问问”。黄少英等不住了。她找来女儿,一起去社保中心问情况。

7月20日,广州最高气温接近40摄氏度。黄少英和女儿打车,先到了梅东路医保中心。工作人员说,要恢复账户,必须先去街道开 “未死亡证明”。黄少英掏出身份证和退休证。“你看,这上面有我的照片,就是我本人,这还不行吗?”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们需要手续,要盖公章的才行。”

出得门来,黄少英打车回黄华路街道开证明。“和居委会的同志商量了好一阵子,他们也没开过什么未死亡证明。最后给我写了几句。” 黄少英找出一张带红色抬头的信签纸,上面写着“经查,黄少英同志现住越秀区建设街×楼×号,是黄华南社区居民,请社保中心给予办理有关手续。”工作人员从柜子里取出公章盖上,嘱咐她去越秀区社保中心办手续。

夏日的广州,打出租车也不容易。在烈日下等了10多分钟,才打上一辆出租车,赶往下一站。进门拿号,已排到50多号。耐心等待2 小时后,她递上自己的所有证件和“未死亡证明”,把情况跟工作人员说了一遍,满以为可以解决,却又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是在这里办,你要去海珠区社保中心。”

到了海珠区社保中心,黄少英一下子就傻眼了。“办事大厅在二楼,楼梯好高好陡,我走不上去,又不知道有没有电梯。我和女儿说,让工作人员下来看一下吧,我就是个大活人。结果他们还是不肯下来,叫我们去建设街办事处退管办。”

退管办的态度简单明了,“你先去银行打一下本,也许钱已经到账了。”黄少英又去了一次银行,还是显示未到账。再去退管办,没等把情况说完,工作人员就打断了她的话,“都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下周一再来。”

回到家,黄少英坐在楼下哭开了。一天跑了五个部门,打车钱花了130元,却连自己的社保金哪里出了问题还没搞清,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我年轻的时候当售货员,每天都告诉自己要为人民服务。生下第一个孩子不到56天就去上班。现在老了,去政府部门问一点小事,却给推来推去的,还说什么为人民服务和尊老敬老?”

邻居陈阿姨下班回来,听说黄婆婆被要求开“未死亡证明”,不由怒火中烧。“要一个大活人去开‘未死亡证明’,把高龄老人当皮球踢,哪里有人情味啊!”她自告奋勇,“婆婆,我给你打电话到报社去!让记者给你伸张正义!”

接到电话的《新快报》记者钟起龙,很快就赶到黄少英家中。邻居们七嘴八舌介绍了婆婆家的情况:婆婆儿女不孝,老伴过世后,三个子女争夺家产,都想要老人留下的房子,却不肯赡养婆婆;婆婆腿脚不好,走不动了,每天都是邻居帮着从市场带菜回来。最近物价涨了,婆婆吃的常是最便宜的冬瓜,为了节约菜金,婆婆有时连饭也不吃,就下一点面条……

钟起龙了解到,黄少英在2007年3月,还办理过退休人员的年审,今年的退休金应该照常发放。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第二天,钟起龙和好心的邻居扮作家人,带着婆婆去“要说法”。

不想暴露记者身份的钟起龙,首先到了建设街办事处退管办。一工作人员说,黄少英7月份的社保费目前还处在“待发送”状态,并解释说由于7月份社保基金中心系统升级,造成部分参保人资料未及时更新而停发社保费。这名工作人员进一步说明,由于参保人数以万计,因此系统造成的错误必须本人发现后才能更正。

之后,钟起龙又带着黄少英到广州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七楼咨询科。工作人员证实黄少英7月份的社保费确实被停发了,但否认了社保基金中心系统出现故障的说法。“据她说,黄婆婆社保被停发的原因是由于没及时提交‘生存证明’,而这个证明由越秀区社保中心和街道退管办提供。”

在为婆婆“要说法”的过程中,钟起龙目睹了部分公务员作风拖拉、态度恶劣。他忍不住掏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很快有人过来问他是不是记者。

8月2日,《75岁老太太领社保金被告知要开具“未死亡证明”》的新闻见报。一辈子默默无闻的黄少英,忽然成了焦点人物。人们在黄老太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每个人都会老去,我遇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

在广州,为退休老人服务的养老保险工作,被总结为“两级政府,三级管理,四级服务”。和有序的“二三四”相比,出现的却是令人遗憾的“五六七”:五个部门,六月伏天,七旬老太。有媒体发表评论,把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太,和国家机构人文含量联系起来。“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汽车和工商执照要年审,把活人来年审,感觉有些把人当‘物件’来看的怠慢,唱走了领导们大会上讲的‘以人为本’的调子。”

黄少英被风湿的痛苦折磨得彻夜难眠。她计算着手头仅剩的一点存款该怎么花费。她没有安全感,即使在白天,她也用铁锁紧锁自家阳台的大铁门。她为房子而焦虑,她在电视里看到一个和她境遇相同的老太太:老伴死后,10个孩子争夺房子却不肯赡养老人。最后警察铐了其中一个,其他人才肯拿钱出来。她抹着眼泪和邻居说,“我现在坐吃山空。等哪天吃完老本,我也跳楼算了。”

就在她陷入无限痛苦和悲伤时,大门被敲响。黄少英看到一群老老少少涌进她家,有人拎着果篮,有人热情地握着她的手,有人拍着她的肩膀,还有人不停地拍照。她的眼睛被闪光灯晃得很不舒服。来人自我介绍,有建设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有越秀区退管办的主任,还有越秀区建设街党工委书记。

一位女士握着黄少英的手说:“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街坊了,是有感情的,应该互爱互助。”另一位递上了服务卡:“以后黄姨有什么事,给我们打个电话就好了,我们上门来为你办理。”

黄少英老泪纵横,不停地说:“不好意思,我给街道添麻烦了。”马上有人接茬,“没关系,没关系!”

钟起龙也接到相关部门的电话,表示已经召开专门会议,教育相关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要提高责任意识和服务意识,并将对全区老人进行摸查,统一配发服务卡,为老人提供上门服务。

有关部门表示,黄少英的社保金,本来要到9月才能补发,但考虑到这是老人的“养老钱”,特事特办,8月就予以补发。8月15日,黄少英再次去银行查询,已到账 2169.28元。

故事到这里,已经成了一出喜剧。但黄少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一遍又一遍地问邻居:“我给政府添了这么多麻烦,那些办事人员不会报复我吧?”她把写有自己遭遇的报纸小心叠起来,用塑料袋套好放在身上,“要是有人报复我,我就给他们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