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怎样得来的?


 施化

台湾“319”枪击案和选票相差微弱的总统大选,引发了全球华人一阵强烈的要求真相的浪潮。拒不承认选举结果的蓝营宋楚瑜清楚表示,宁可不要总统,也要真相;十几名绝食学生的诉求是“要公平,要真相”;4月10日泛蓝20万支持民众集会的口号也是“要公投拼真相”。

初听到这些壮豪激烈的言语,不由地为之所动:真相的确是每一个具有公理良知的人士梦寐以求的追寻,脱离真相的资讯对于他们无异于致死的毒药。可是看完电视,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又觉得有些问题。真相是怎样得来的?是可以“要”得出来的吗?“要真相”这样堂而皇之的诉求,如果不是特别天真幼稚的话,就是特别用心叵测!

是的,他们在向陈水扁政府“要真相”,是因为不信任他。可是向一个根本就不信任的对象要真相,在常识上不是很滑稽可笑吗?你相信他会把真相拿出来给你?或者,他一说出来,你就点头承认是真相?

记住:真相不是可以要得出来的,真相是用你自己独立的头脑判研出来的。好象李昌钰这位超级刑事鉴别专家就从来不向别人要真相,起码不向犯罪嫌疑人要真相。他做的只是张大眼睛,竖长耳朵,大量占有资料分析资料,最后理性地客观地判研,得到最大程度接近事实的原状。真相的还原,很难包括百分之一百的细节,只要主要情节是真实的,就可以被认为是真相。
 
真相是不可以向他人讨要的。真相不是礼品,不是甜点心,可以由人送来给去、讨来要去。得取真相之难,难过《西游记》里的唐三藏上西天取经,不但历尽千辛万苦,还得具备十分的诚心。知难而退、浅尝则止绝对得不到真相;大轰大嗡,群情激愤也不一定得到真相。获得真相有许多先决条件,如果列出来,首先应当是:冷静,超脱,怀疑,独立,客观,求实,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训练良好的推理和思辨,更重要的是,不可以预设立场。如果戴上一副有色眼镜,不论是蓝的还是绿的,你看到的颜色都比真相要黑得多。一个真诚追求真相的人,不可以有门户之见,不可以有歧视或偏见,不可以党同伐异,甚至不由分说地把不同意见的观点斥为异党异己。

有人认为真相是不可求知的。面对爆炸性的巨量而混乱的信息,真相的剥离过程显得异常艰难,甚至有时候为常人力所不逮。哲学里就有“不可知论”,劝世人放弃追求真相的努力。得不到真相的人往往流于失望消沉,可还是强过于把假相当真相。一个人如果把假象当成真相,不但走火入魔,还往往不可救药。
 
我本人属于“真相可知”的乐观派。只要不放弃追求,今天得不到的真相,明天可以得到;这一代人得不到的真相,下一代下几代人一定可以得到。现在世界上信息工具越来越发达,政治越来越民主,人类对自然对社会对人自身的认识,只会越来越接近真实,不会越离越远。

如果正巧有几位不放弃真相追求的人士愿意交流追求真相的心得体会,我倒有两条愿意与人交流。两条体会全属常识范围:一是始终存疑,二是博闻强记。 始终存疑,是指对任何人指天誓日的所谓“真相大白”,永远只不过“姑妄听之”,保留自己进一步探究的权利。有人说过“怀疑是科学之父”,只有带着怀疑精神的科学家,才有可能有所发现。两者道理相通。怀疑并不妨碍正常地按常规做事,也不意味着要破坏现存秩序。只要是以事实为根据的怀疑,迟早有机会揭露真相。声嘶力竭地去“要真相”,即便“要”来了,又怎能肯定可信?如果明知“要”不来,“要”的用心又何在?

博闻强记,除了要让自己记住大量常识,便于作基本推理之外,主要是记住每一个社会舞台的明星主角的个人信用度。老话常说,“看一个人的过去,就知道他的现在;看一个人的现在,就知道他的将来”。西方社会完善的信用体系,就建立于个人的信用度。如果一旦作了假,有了不良记录,这个人不但借不到钱,开不了生意,找不到工作,还被拒在一切社会政治活动的门外,真可谓“永世不得翻身”。

东方社会也有一个类似的体系,不过不是用来记录信用,而是用来记录政治色彩:一旦你不与当局保持一致,也会被打入另册,“永世不得翻身”。习惯上,东方社会不太在乎个人的诚信,只在乎他的权势。这样一天总会来的:社会信用度的记录,不用色彩,只用良心。 找到真相之所以辛苦,根源就在于有人隐瞒真相,制造假象。只愿那些有心或被迫造假的人在自己下地狱的时候,别拖累无辜。
 
200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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