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晴朗的一天。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湖上,铺展开万道波光粼粼,自由的沙鸥在波 光上飞翔...... 音乐声响起,逐渐由低到高 --- 普契尼歌剧《托斯卡》。 孤岛上。起居室内,梦蒂正坐在沙发上,无心地翻看着一本画册,神情憔悴、落寞。 肖邦倦伏在她身旁。那边组合柜中立体声音响,女高音的咏叹调正悠长而哀伤...... 大卫走进起居室,他神情忧郁。 “梦蒂。” “......” “对不起,梦蒂。” “什么事?”她随手关了音响,继续翻看着画册,头也不抬。她对他的冷淡,已不 似第一天那样惊惧。 “是这样的,我现在去采购, 想问问你,能为你捎些什么?”他很和颜悦色,但内 心深处的苦闷,仍清晰地刻在脸上。 “谢谢!我不需要任何东西。”她不加思索道,将画报放过一边,伸手抱过波斯猫 咪,细细替它梳理着雪白的绒毛,眼眉还是抬也不抬。 “这怎么可能,你总该需要点什么,比如某种常用的特定牌子的洗头膏,护发素什 么的,我指...这些妇女用品。如果不方便...要不然,你写下来给我也行。” “洗头膏,护发素?哦不,我在这儿两个星期了,还从来没有洗过头发,我不需要 这些东西。” “梦蒂,你这是...我真不忍心眼看着你自己糟遢自己。” “谢谢你的关心。可我不认为我在自己糟遢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只是没有那个心情罢了。” “梦蒂,请你想开些,我告诉过你的,这一切都会过去。” “什么时候?” “这......”他噎住。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会过去。”终於,她抬起秀美的额头,眼睛盯住他的眼睛。 “真是很抱歉,这...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他想正视她那充盈着纯洁的哀怨的目光, 但转眼就败下阵来:“你知道,这...这一切不完全取决于我。”他口齿不灵地说着, 面色更加痛苦。 “这不取决于你?那取决于谁?”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又显出万状惊恐;肖邦 自她怀中掉落,不大乐意地喵瞄叫着跑开去。 “哦不,请千万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是指...我不是指...我想我指的是,”他急 急忙忙解释:“这事不取决于你,也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我们的命运。” “我们的命运?”她略微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眼睛又不再看他,象是房间 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男人。 “这事现在你不明白,我也是,但将来我们一定能够明白。”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明白。” 一小阵沉默。 “好啦,你去采购好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她打破沉默,以一种结束交谈的冰冷语气。 “我还是希望你至少能够想一下。”他勉强着自己继续自讨没趣。 “没什么可想的。我不是这里的客人,懂得用不着客气。” “那...也只好这样了。其实,我能替你想到的,都已列在购物清单上了,但恐怕会 遗漏了什么,所以......” “是的,我想你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她低婉的语气,与其说饱含忿恨,不 如说如怨如诉。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更低沉下去,当意识到了接下来她要说什么。 “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她再次抬起头,盯住他。 “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他喃喃自问。 一时,他仿佛又陷入了梦幻般的恍惚,象是回答她的提问,又象是自言自语: “是的,我剥夺了你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企望以此换回我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我达 到目的了吗?是,还是不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你是这样得 美,一个人怎么会美成这样。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立刻就意识到:我完了,彻底 地完了。你是这样得美:你是美的阐释,美的典范,和美的化身;美就是你,你就 是美。你的美具有摧毁的力量,她摧毁了我的意志和魂灵,使我无从逃避。你是这 样得美:美得象月亮,那凄凉冬夜里的光明天使,清纯、温暖而超然。美得象一幅画, 一首抒情诗,和一首优美动听的歌,哦不,这些苍白单调的东西哪抵得上你的万分 之一,确切说你的美无与伦比。每当我看到你,我就好象看到了......” 蓦地他顿住了,他看到,她正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面容呈现出痛苦难言的神情。 “你不愿意听,也难怪。真对不起,我怎么会又忍不住说出这些痴狂的话语,惹得 你心碎。哦,一颗心的破碎为什么总会造成另一颗破碎的心!”说完,他猛地扭转 头,向大门走去。临到门口,他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回过身面向着她: “顺便说一句,我想你一定很希望给家人写信,报个平安什么的。其实,我已经给 他们发过两次消息,但恐怕他们不会相信。请告诉他们你将永远平安,让他们放心。 只是一定不要提及我和这个地方。信我回头帮你寄出。”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他人已消失在门外,门随之砰的一声关上。 梦蒂呆呆坐在原地,足足有好几秒钟时间,侧耳倾听着整座房屋里的动静,神色显 得紧张、惶惑,似乎不敢相信,此刻这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瞬间的发愣过后,她霍 地站起身,快步扑向小茶几上的电话机。抓起电话,她急急地按下 911,耳机里传出 了一个女声:“这是私人加密电话。在拨号之前,请先输入您的个人使用安全号码。” 梦蒂不禁又气又急,胡乱随机地按下几个键,耳机里接着传出的声音冰冷无情: “对不起,安全号码错误。请再试,输入您的个人使用安全号码。”没法子只有再试, 结果还是一样可恨;第三次尝试,耳机里竟传出嘟嘟的忙音,奇迹终於没有发生。 梦蒂气愤而失望地挂上电话。 梦蒂快步走到窗前,远远望见大卫到了湖边小码头,登上一条小船,再牵过另一条 船的缆绳,拴在自己的小船船尾,这才起动马达,驶离空荡荡的码头。 见大卫的小船逐渐驶远,梦蒂赶紧走到屋门口,紧张地抓住门把手,一拧,再一拉, 门开了,她惊喜万分地发现,门居然没有被反锁。 “汪!汪汪!......”一条硕大的德国牧羊犬从门边扑上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安静,李斯特,安静!”梦蒂温和地安抚着牧羊犬,狗儿开始对她摇尾撒欢。 冲出屋子,梦蒂快步攀登上数十米高的小山顶,遥望湖面八方,满目尽是碧波荡漾, 天水茫茫,竟见不到一条船的影子,只有几点沙鸥于湖面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梦蒂失望得眼泪汪汪...... 湖对岸,大卫的小船抛了锚,跃上简易码头,大卫回首向孤岛方向望去,遥遥看见 梦蒂在小山顶上徘徊的身影。他沉思片刻,随之微微摇了摇头。 大卫走去近处一座车库,边走边用遥控器打开车库门,他的火鸟和梦蒂的太阳鸟并 排停在里面。大卫向火鸟走去...... 梦蒂幽幽地回到大房屋,茫茫然从一个房间走去另一个房间,在一向由大卫控制的 一层楼转着,好象想要发现什么秘密,其实是漫无目的。在一紧闭的房门口,她停 住脚步,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推门,紧紧得推不开,显然是上了锁。 又来到另一虚掩的门前,她轻轻推开房门,她知道,这是他的卧室。梦蒂环视着室 内,慢慢走到床前,床头柜上有一本画报样的东西,拿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那个 人自制的剪报本,上面贴满了有关她的报道文章和图片。梦蒂默默翻了几页,合上放 归原处。 离开大卫卧室,她折回餐厅,那边还有一扇一直紧闭的的小门,走过去拉开看看, 一条黑洞洞的向下楼梯出现在眼前。伸手去开灯,咦,灯怎么不亮。她有点好奇, 返身去厨房抽屉里找来一把手电筒,照着前头和脚下,一边给自己壮着胆,一边小心 翼翼地走下楼梯,来到了地下室。手电光扫来扫去,她发现,原来这里被用作储藏 间,东一堆西一堆尽是些家俱、书籍、乐器和工艺品,不象有什么秘密。地下室尽 头,那边好像还有一道门,隐隐有日光透入,走过去用力推开,她来到了户外。 梦蒂重又登上小山顶,哀哀祈望的明眸眺望四面八方: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阵阵 湖风起处,渺渺碧波无语;仍然不见一道帆影,还是只有沙鸥数点;遥遥湖对岸的 绿树棵棵在向她招手,自由欢乐的人间可望而不可即,少女再一次陷入绝望,不知不 觉又泪眼朦胧...... 朱利安音乐学院。 学校书店内,弦乐系教科书书架前,大卫在细心挑选着书籍、唱片和磁带。 挑选完了,他拎着几个塞得满满的大塑料袋向结帐台走去。 天使湖,孤岛上。 梦蒂失魂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坐定,从抽屉里取出信笺和笔,铺好纸张, 不由的自言自语:“‘请告诉他们你将永远平安’,说得倒挺好,可我又怎么能够 相信你这个神经兮兮、阴阴沉沉的花痴呢,即使你表面看上去不象个歹徒。” 梦蒂提笔写道:“亲爱的妈妈,爸爸,你们好!......” 泪水一下子涌上眼眶,什么也瞧不清楚了;这度日如年的日日夜夜,多少委屈,多 少哀伤,一波又一波,源源涌上酸楚的心头,少女悲从中来,再也止不住抽泣;断 了线的泪珠簌簌滴落,打湿浸透了信笺,一张,一张,又一张...... 默默哭了好一阵,终於,她擦去泪水,强忍着悲伤,开始写信...... 天使湖畔,大群大雁受惊飞起...... 一艘深蓝色机动小船,自河汊驶向湖心。这是一艘海岸巡逻艇,上面有三个身着制 服的巡警。 “看那,活计们,这就是美丽而神秘的天使湖。”掌舵的矮个儿巡警兴奋叫到。 “我说船长,我们正在闯入私人领域。”高个儿巡警显得有些不安。 “这我当然知道。但这是唯一的一条近路,谁让我们今天出发晚了。” “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么?” “不至於。这一大片湖区业主有好几个,我们和他们立有口头协议,在紧急情况下 可以借光。” “至於什么是紧急情况就由我们说了算罗。这一带远离市镇,住家稀少,那些富有 的业主才没闲功夫跟咱们较真儿。”中个儿巡警插言道。 “大副说得不错。活计们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一个绿色小岛,啊,上面居然还有栋不小的房子,一定是什么阔佬的乡间别墅。” “这些阔佬真会挑地方,好山好水全都给他们占尽了,要知道区区几百年前,哪儿 不是印第安人的领地,如今他们又在哪里。”被称作大副的巡警说起来有点愤愤不平。 “看来你业余进修历史专业没白费功夫,牢骚发起来都这么有水平。” “别发牢骚了,我说,过去游览游览,饱饱眼福怎么样?” “和咱想到一块去了。大副二副,各就各位。左满舵,全速行驶,泰坦尼号向夏威 夷挺进!” 巡逻艇向孤岛方向疾驶而去,尾部溅起长长的一串浪花,远远地都能望见...... 屋内,梦蒂一面伏案写信,一面不住拭去泪水。窗户紧闭,她没有留意到窗外的动 静 --- 巡逻艇正环绕着孤岛缓缓行驶,刚刚经过她窗前的湖面...... “玲玲 ---”,楼下响起电话铃声,梦蒂一听,忽地跳起来,激动地向楼下冲去。 来到起居室,她扑到电话机前,一把抓起电话: “喂?喂?......” 超级市场内,大卫立于一个无人的角落,打着手机:“是我,大卫。 梦蒂,你好吗?” 梦蒂一脸异常失望:“是你!我无所谓好坏。 你在哪里?” 大卫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我现在在超级市场,采购完了马上回来。只是想问问你 一个人在家怎么样?” 梦蒂手持电话,一下子愣在那里,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过窗户,那不远 处的湖面上分明有一条小船,正缓缓向湖心驶去 ..... 大卫对着手机:“喂,梦蒂,你在听吗?请回答我,喂......” “我很好!”梦蒂急促说完,“啪”地挂上电话。 大卫不觉提高了声音:“喂?喂?梦蒂,请说话......”耳机里传出断音。他悻悻 地合上手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 梦蒂急步跑上楼去,冲进自己的卧房,直奔向壁橱,匆匆拨过几件衣服,从衣架上 扯下一条鲜红的连衣裙,再转身冲出房间,飞奔下楼梯...... 梦蒂冲到屋外,奋力奔跑着穿过树林、草地,攀爬上灌木丛生的小山坡,最后登上 小山顶上一块巨大的岩石...... 梦蒂站在大岩石上,向巡逻艇驶去的方向,一边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长裙,一边发出 声声呼唤:“停下!”“回来!”“救命!” 梦蒂秀丽的金色长发,身上柔逸的洁白衣裳,和手中挥动的嫣红长裙,随风飘舞, 千姿百态;映衬着她亭亭倩影的背景,是鲜花,绿树,蓝天和白云...... 湖上,巡逻艇开始加速,向背离孤岛方向的东面驶去。三名巡警指点着湖光山色, 谈笑着,没人回头,巡逻艇距孤岛越来越远...... 小山顶上,梦蒂的手慢慢停止了挥动,两行热泪从她的面颊滚落...... 梦蒂手一松,红裙子黯然滑脱;一阵强劲的湖风吹来,红裙子随风起舞,几经升沉, 变幻婀娜,最终飞飘着融入天使湖上的碧空...... 超市内,大卫一手推着小车,一手拿着购物清单,从货架上选取着食物和日常用品。 他推车来到卫生用品货架前,稍微想了一下,将多种不同品牌的洗头膏、护发素等 等,一一取下丢入车内。小车已满得冒尖。 孤岛上,梦蒂火急火燎冲进屋内,奔进厨房,打开一个个橱门,拉开一个个抽屉, 急促地寻找着什么,却没有发现所需要的东西。 她再扑到窗前,见巡逻艇已驶得更远。梦蒂焦急万分,额头上溢出晶晶汗珠...... 大卫推着满满当当的小车,来到结帐柜台,排在几个等待着结帐的顾客后面。 这时,几个小学生走过来,向正在排队的顾客们散发着广告。 “上午好,先生。”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微笑着来到大卫面前。 “你好!”大卫回报以一个微笑,望着小姑娘,觉得她看上去有几分象梦蒂,心里 不由一动。 “请帮助我们,请帮助她,谢谢,先生。”小女孩伸手递给他一张广告。 “谢谢你。”从小女孩身上收回目光,大卫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看,不觉 吃了一惊:广告单上,在寻人启事的粗体字下, 梦蒂的照片占据了大半张纸,照片上的她正在向他甜蜜地微笑。照片下面有她的出 生日期、身高体重及失踪日期、地点等。 大卫自广告单上抬起头来,面色如铁。 梦蒂跑进起居室,找来一张报纸,将其揉成长条状,再转身奔回厨房。 她打开电炉开关,好一阵不见反应;她再找来一片面包,插入烤面包机,焦急地在 一旁等待...... 几秒钟过去了,面包片仍不弹起。梦蒂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按下电灯开关 --- 灯不 亮,她明白了:“这个坏蛋切断了所有电源。” “主啊,帮助我吧!”梦蒂几乎绝望了。 大卫排在队中,身后的老太太和他搭上了话。 “可怜的女孩,她看上去多可爱。”老太太指着广告单上的梦蒂。 “是,非常可爱。”大卫的神态尴尬之极。 “听说还是个音乐家呢。不知道哪个坏家伙把她劫持去了,好多天了,至今音讯全 无,生死不明。唉,如今这个社会,世风日下,人欲横流哦。” “是的,世风日下,人欲横流......” “我真不明白,怎么有些人为了满足自己那可耻的私欲,竟会这样不择手段,做出 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真是丧尽天良,毫无人性呀!” “是的,是的,丧尽天良,毫无人性,毫无人性......”随着老太太的话,大卫的 脸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 “你说,先生,这个姑娘现在还活着吗?”老太太没有注意到大卫脸上的表情,继 续跟他唠叨着。 “别担心,我想她一定还活着。” “哪怕即使还活着,想必也是受尽了凌辱摧残,象活在人间地狱,生不如死了,唉, 真是作孽啊......”老太太说着,用纸巾拭擦着眼角。 “噢,对不起!”大卫再也熬不住了,他推车离开队列,匆匆绕过柜台,来到一个 经理模样的妇女面前,急促道:“对不起,经理,我是你们的老顾客。现在有急事 得马上离开。等一会忙过了,请你安排人帮我结一下帐,再叫辆出租车将东西送到我 家。这是一张支票带有我的签名,你可将一 切费用,包括服务费、小费全填在上面。 好啦,我得走了,非常感谢。”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请等一下,先生,你的姓名,住址和电话?” “都在支票上面,请出租司机将东西卸在车库门前。谢谢,再见!”大卫一面回头 说着,人已跑出好几步远。 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梦蒂来到地下室,快步走向一张书桌,一一拉出抽屉翻找着; 啊,打火机,她发现了一个半旧打火机,不正是想要找的东西,脸上马上显出高兴 的神色。“啪,啪啪”,她使劲按揿着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出火苗,原来是个废品, 她气得将打火机摔回抽屉。 继续忙乱地翻着,接着发现了一把折叠小刀,稍微想了一下,她将它藏在身上。几 个抽屉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她此刻需要的东西,梦蒂停止了搜寻,呆呆地坐在地 毯上,神情极为沮丧。 一辆火鸟,疾驶在沿海高速公路上;阳光灿烂,照射着驾车人满脸的阴郁...... 地下室内,梦蒂呆坐在地上,象是已经心灰意冷,不期希望的火苗于熄灭前灵光一 闪,借着电筒微弱的反光,她的眼睛盯住抽屉里的一件东西,那是什么?--- 一把 老古董放大镜。梦蒂拿起放大镜,拂去上面的灰尘,紧接着微颦的眉头舒展,眼睛随 之一亮。 急急忙忙上楼,她快步来到卫生间,找到一瓶消毒酒精 --- 好啦,这下什么都齐了, 一手抓着放大镜,一手拿着报纸包裹着的酒精瓶,梦蒂冲出屋外,直奔小山顶...... 煞车皮吱吱凄历着,火鸟沿着半圆形陡湾冲下高速公路...... 小山顶上,梦蒂将报纸铺摊在地上,洒上一些酒精,然后趴伏下身子,将放大镜对 着太阳的方向,一点点调整着焦距,力图将焦点打在报纸上,同时口中急切地低声 呼唤着:“快,快;火,火!” 报纸没有被引燃,太阳躲进了云彩;梦蒂抬头向天空望去,焦急地等待着太阳...... 火鸟驶入天使湖区小路,速度放慢...... 太阳穿透厚厚云层,阳光重又普照大地。 小山顶上,梦蒂继续努力,用放大镜对着焦距,终于,报纸被引燃了,熠熠的火苗升起。 “哈里路亚!”梦蒂不觉欢呼出声。 火鸟驶近车库,车库大门轰轰向上卷起,火鸟缓缓进入车库...... 天使湖另一边,巡逻艇降低速度,慢慢向一个河汊驶去...... 大卫手提塑料袋,上了机动小船,启动马达,小船驶离岸边...... 小山顶上,梦蒂检来一些干树枝,丢入火中,火势渐旺。李斯特绕着梦蒂和火堆, 不安地窜来窜去,“汪汪”地叫个不停。 “李斯特,安静!安静!”梦蒂说着站起身来,登上一块大石头,朝巡逻艇驶离的 方向望去...... 湖中,大卫神色迷离驾着小船,忽然隐隐传来急促的犬吠声,他抬头定睛看,不觉 大惊失色:“哦,我的天!” 一股浓浓的青烟,自孤岛小山顶上袅袅升起...... 巡逻艇驶入河汊口。 “再见,我的天使!”高个巡警回头向湖心望去,“哦,我的天,那是什么?” 随着他的惊呼,另外两个巡警也回过头来...... 小山顶上,站在大石头上的梦蒂,左顾右盼还是望不见巡逻艇,一时急得不行。这 时一股浓烟飘过眼前,遮住了视线,呛得她咳嗽不已,接着又听到李斯特的吠声陡 然转为尖厉。梦蒂连忙跳下大石头,不觉吃了一惊:风助火势,火焰已蔓延至附近灌 木丛,正愈烧愈烈往下窜向房屋。 “哦,不!” 巡逻艇披波斩浪,高速向孤岛驶去,尾部溅起一长串银白色浪花...... 大副巡警手持无线电对讲机:“巡艇007报告:天使湖孤岛上冒起青烟,有失火迹象, 我们正全速前往查看,请直升机做好救援准备,密切保持联系。 OVER!” 大卫的小船驶向孤岛似箭,银色船头高高翘离水面...... 梦蒂冲入屋内,直奔进厨房,双手自墙上取下一个小型灭火罐,再返身奔出...... 小山顶上,梦蒂打开手中的灭火罐,白色泡沫向烈烈火焰如注喷去...... 一个灭火罐很快用完了,她奔回屋拿来第二个,第三个,一时一心忙于救火,她好 象忘了巡逻艇的事情。 火,终于被扑灭了。扔下手中的空灭火罐,梦蒂呼出一口长气,蓦地双腿一软,一 下子躺倒在草地上;她失神地望着蓝天里朵朵白云悠悠,只感到精疲力竭得好像脱 虚,意识几乎一片空白...... “嘟嘟嘟嘟 ---”,猛然她清晰地听见了什么 --- 机动船的马达声。 梦蒂一下子跳了起来,向高处紧跑几步,拨开遮挡在眼前的松树枝,朝太阳升起的 方向望去:啊,是那艘巡逻艇,终于看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发出的信息,正高速向 这边驶来,距离越来越近,艇上巡警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 顿时,梦蒂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使劲地向巡逻艇挥动着双臂:“我在这里,救命, 快!快呀!......” 烟尘还没有散尽,小山上林木又茂密,巡逻艇没有发回任何响应。梦蒂抬头向天空 望去,一下子又有了主意,扭转身就朝屋子跑去。 梦蒂奔进自己的卧房,从梳妆台上抓过一面大圆镜,转身跑出房间,飞奔下楼梯。 梦蒂拉开屋门,前脚刚踏出去,遽然迎面劈头炸起一声高喊:“梦蒂,你在干什么?” 梦蒂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震得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登时惊得呆住, 镜子失手滑落,掉在地上砸得粉碎: 十步开外,大卫正面对着她站着,他气喘吁吁,向她射来的目光充满震怒和凶狠, 他身旁的大狼狗也冲着她呲牙咧嘴,好像跃跃欲试。 俩人隔着这几步,眼对眼,面对面,足足有三五秒钟时间...... “不!”梦蒂发出一声惊惧的叫喊,紧接着,本能地退回屋内,砰地一声锁上房门。 “梦蒂,不!”大卫大叫一声,冲向前去。 “梦蒂,开门!快开门!”大卫用力拍门。 大卫推了几下,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急忙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他 人进了屋,先朝里走几步,随即站住不动,聆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静悄悄,不见 梦蒂的身影。 “梦蒂,你在哪儿?不要慌,我不会伤害你,梦蒂......” 屋内某处,黑暗中,梦蒂紧贴着墙壁站着,身体紧张得止不住簌簌发抖;她努力控 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惊恐得几乎要哭...... “梦蒂!”大卫开始一步步往里走,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阴森的声响。 突然,从屋内哪里响起一串急促杂乱的碉d步声,象是有人在跑下楼梯。 循着这声响,大卫急步来到地下室楼梯口 --- 响声正是从这里传出,他拉开门: “梦蒂!”立刻,楼梯底部传上来的脚步声更加慌乱急促。 大卫眉头紧锁,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转身朝屋外奔去。 大卫冲出房门,绕过大半个房屋,向地下室边门跑去...... 地下室内,梦蒂跑向边门,黑暗中,被一堆书绊了一跤,跌得着实不轻,她努力爬 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 屋外,大卫赶到地下室边门...... 地下室内,梦蒂也几乎同时到达,伸手就去推门...... 屋外,大卫左手脚并用顶住门,伸出右手抓过旁边的一把铁锹,三下两下将门死死抵住。 室内,梦蒂怎么用力也推不开门,她听到了屋外嘁哩嚓拉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 “开门!放我出去!你这个坏蛋!”梦蒂使劲撞着门,一时气得几乎发疯。 “不,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你,原谅我吧,好梦蒂!”大卫面对着门背后看不见的 梦蒂,一副痛苦难言的神情。隔了一小会儿,他不觉惊讶地发觉,屋里已经没有声 音传出。 “梦蒂,你没事吧?”大卫将头凑近门,倾听着里面的动静,还是没有声音。 “不好!”他大叫一声,立刻转身就跑...... 地下室内,借着上边敞开的门传下来的光亮,梦蒂娇喘嘘嘘地沿着楼梯,吃力地向 上攀爬着...... 距地下室出口,还有最后几级楼梯,她鼓起仅有的一点气力,向上爬去,爬去...... 只剩下仅有的三两级楼梯了,说时迟那时快,梦蒂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明白过来 怎么回事,面前的门啪的一声被关上,紧接着是喀嚓一声 --- 他又一次跑在了她的前头。 漆漆黑暗中,梦蒂扑身到门上,伤心欲绝,痛哭失声,她无力地用拳头捶着门,发 出凄声的哭喊:“放我出去,求求你!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门外,大卫眼含热泪,痛心疾首,声音沙哑着:“可是,可是我不能,我真是很抱 歉,我的天使!你不知道,我的生命里真的不能没有你呀!......”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声汽笛长鸣,大卫猛地扭转头,一脸惊噩、恐惧...... 大卫小跑着奔下山来,李斯特紧随其后,刚刚赶到岸边小码头,巡逻艇嘟嘟驶近...... “早上好,先生。”矮个巡警和大卫打着招呼。 “早上好,警官先生。请问我可以...... 帮你们些什么吗?”大卫强压着内心的惶 恐。 “我们看见岛上在冒烟,出了什么事情?” “没...没什么,一点小事故,已经平安解决了。”大卫的神色很不自然。 “这就好,可到底出了什么事?” “失了点火,烧着了一些草木,但很快就扑灭了。” “小事故?那烟可是不小呀,可以问问,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中个警官满脸怀 疑,目光锐利打量着大卫。 “别提它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大卫强压着濒于崩溃的阵脚。 “我猜是你的大狼狗撞翻了野餐烤炉?”高个巡警自作聪明笑道。 “烤炉?噢,我想是的,一没留心,就出了事。真对不起打扰了你们。”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梦蒂趴伏在地下室楼梯尽头,一边无力地断断续续锤着门, 一边哀哀哭泣:“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这是我们的职责,只要没出大事就好。先生,你的脸色可是不大好看。” “噢,是的,你知道,碰上这种倒楣事......” “你敢肯定没问题啦?”中个警官手举望远镜,向岛上来来回回搜巡着。 “当然,你看,烟已经差不多消尽了。” “下回当心。岛上失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烤肉把房子烧了,更是得不偿失噢。” 高个巡警笑言。 “那当然,那当然,下回我一定多加小心。” 中个警官向矮个警官侧身过去,低声道:“警长,这家伙的神色不大对劲儿,我感 觉这里面可能有问题,我们要不要上去查看查看?” “啥问题?这人以前我在附近也见过。你扫了半天发现了什么?”那警长有些不以 为然。 “倒是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山顶上也确实有一个烤炉,可是......” “得啦,那还能有什么问题。根据我多年的经验,这些富人少惹为妙,没听说罚单 不上奔驰么,回头我好好给你传授传授,现在听我的 --- 撤!”说完,矮个警官抬 头向大卫笑道: “谢谢你的配合,先生,有个愉快的一天!” “谢谢你们,警官先生。祝你们也有个愉快的一天!” 木呆呆站在原地,大卫目送着巡逻艇渐渐驶远,不由得呼出了一口长气;一阵湖风 吹来,只感到浑身上下冰凉,这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背脊已为冷汗浸透。大难不死, 他却怎么也笑不出。 转过身来,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小山上走去。李斯特垂头丧气地跟在后边。 来到小山顶,只见地上的残余灰烬,还冒着淡淡的轻烟。大卫弯腰捡起一个灭火器, 目光失神地看着,脸上的悲郁更为浓重。李斯特在余烬堆里,嘴爪并用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它叼着一样东西,摇头摆尾向主人跑来,大卫接下那什物,用衣袖抹去上面 的污迹,原来是一面放大镜,一切都明白了。他更是欲哭无泪。 大卫步履如铅地回到屋内,走到地下室门前,拔去插销,伸手去开门,可还没等他 的动作做出 --- 门,猝然被撞开了,随之梦蒂的整个身体,失控地跌撞出来,大卫连忙伸手去扶, 紧接着发出一声大叫,二人的身体碰撞着弹开 ---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大卫踉跄着倒退几步才稳住身体,梦蒂也摇晃了几下才站住,两人相隔只数步...... 大卫定定神,举目向梦蒂望去,只见她披头散发,面无血色,圆睁的眼睛里燃烧着 蓝色的火焰,她向前伸出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闪亮的小刀...... “让我走!”她的声音已不似她平时的声音。 “镇静,梦蒂,给我那刀子。”他镇定而温和地。 “不,让我走,不然我要...杀了你!”她全身紧绷,怒不可遏。 “我知道你不会的,给我那刀子,它极锋利。”他平静道,向前跨上一步。 “不!别靠近我,不要强迫我伤你!”她发抖着喊道,同时人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永远不会,在任何情况下。”他又向前跨上 一步。 “不,我会的!我必须!......”她发出一种神经崩溃前的声音,人又往后退了两步。 “好的,我站住,只是请你平静,梦蒂,放下那刀子吧,别伤着你自己,你的手是 拉琴的手,千万不能伤着。”说着,他后退几步。 “伤着也不要你管!今天你不放我出去,我就不放下这刀!” “好吧,我不逼迫你放下这刀,你也不要害怕我会伤害你,让我们来心平气和地谈谈。” “我不要谈,我要出去!我要回家!...哦,那是什么?!”她的大喊陡变成一声惊 叫,眼睛紧盯住他的前胸。他不解地低头望去,只见自己左半边胸口,浸出了一道 长长的血迹,血迹迅速扩散开,转眼间,将雪白的衬衣染得一片鲜红。 “哦,我的上帝!”她惊恐地哭出声来,手中的小刀“铛啷”一声掉到地上。 “请不要担心,梦蒂,没有事的,只是表皮被轻微划了一下,我能感觉得到,距心 脏还很遥远。”他抬起头来,努力做出微笑,面色愈来愈苍白。 “我...我不是......” “当然不是你,是我自己撞上去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这不是事实,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是事实,我很高兴,很高兴能为你流几滴血。” “你为什么这样疯狂?我见不得这鲜血。” “我这点表皮的擦痕,怎比得上你心中的创伤;我真愿我罪恶的鲜血,流得象你无 辜的泪水一样多!”大卫惨淡地说,面色已苍白如纸。 “告诉我,告诉我,你所有这一切为的是什么?!”梦蒂发出锥心的哭喊...... ~~~~~~~~~~~~~~~~~~~~~~~~~~~~~~~~~~~~~~~~~~~~~~~~~~~~~~~~ 又是晴朗的一天。灿烂的阳光照射在湖上,铺展开万道波光粼粼,自由的沙鸥在波 光上飞翔...... 梦蒂来到户外,攀上小山顶,再登上一块巨石,站得高高的,任金色的秀发如云随 着湖风飘扬,她向天使湖面上眺望...... 梦蒂的表情很安祥,湛蓝如洗的目光,盈溢着憧憬和遐想,她象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她的眼睛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嘴角浮上一缕微笑,渐渐地,她的微笑由恬静 转为灿烂...... 水天交际处,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光点,那时一艘巡逻艇,正在向孤岛徐徐驶来。 梦蒂扬起了手中鲜红的衣裙,朝巡逻艇的方向左右挥动;红裙子迎风飘舞,象一团 火,似一片云...... 远方,巡逻艇拉响了汽笛,遥遥回应着她的召唤...... 悠悠汽笛声越过湖上,汽笛声自另一个方向传来,梦蒂扭头向那边望去:啊,又一 艘巡逻艇来自天际;接着看到了第三艘,第四艘...,十几,二十几艘巡逻艇,出现 在辽远的四面八方,各自响着长长的汽笛,都在朝孤岛驶来...... 梦蒂欢笑了,双眼涌出缤纷的泪花...... 突然,耳际响起一道骇人的笑声,梦蒂不禁打了个寒战,猛一回头,朝笑声发出的 方向望去,顿时,她明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十步开外,站着一个赤裸裸的男人,浑身上下是血,手里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 正在朝着她阴阴地笑,神情怪异而恐怖 --- 那...那是大卫。 “不!”梦蒂大叫一声,慌忙跳下岩石,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出十几步远,梦蒂惊恐地回头,大卫的身影竟然不见了。 梦蒂站停,慢慢扭转着身子,充满惊悸的目光,逐次扫过左近的灌木、树林...... 蓦然阴阴的笑声再次响起,激得梦蒂又是一个寒颤,抬头看,赤裸的男人出现在前 方高坡上,浑身上下是血,手中拎着那把小刀...... “离开我!离开我!”梦蒂朝大卫大喊,转身就逃。 跑出没有几步,血人又出现在眼前,梦蒂转身再跑...再跑...如此几次三番,他象 是一个幽灵,撒下了天罗地网,令她无从逃避。 最后,梦蒂跑回小山顶,精疲力尽,几乎站立不住,踉跄着扑到一颗树上,才勉强 稳住身体。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跑,抬起含泪的眼睛,绝望地等待着,等待着什么可 怕的事情发生,可就在这时候,大卫的身影又消失无踪。 梦蒂暂时松了一口气,旋即想起了什么,她赶紧登上那块巨石,放眼向湖上望去: 巡逻艇呢?巡逻艇呢?方才那么多巡逻艇怎么一转眼全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下湖水 茫茫,天日无光...... “救救我!!”梦蒂发出一声悲凄的呼喊。 象是回应她的呼唤,那骇人的笑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再次响起。 梦蒂惊慌地转着身体,想要捕捉到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觉得,阴阴的笑声从四面 八方响起,远远近近,如魔鬼的颤音,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恐怖...... 火,随着魔鬼颤音的掠过,树林中有火焰腾起,烈火由低处开始燃烧,迅速向小山上蔓延。 “救救我吧!!”梦蒂的哭喊已是凄凉而绝望...... 日头暗淡无光,天空乌云密布;湖面上波涛开始汹涌,掀起成千上万排巨浪;巨浪 狂涛滚滚扑向陆岸,激荡着湖面开始上升...... 梦蒂站在小岛最高处,眼睁睁看着湖面上涨,湖水源源涌上岛岸,湖水一波波漫过 树林,湖水淹灭了熊熊烈火,湖水吞没半山腰上的房屋,仍旧森然无情地上升,放 眼已是一派汪洋,孤岛于汪洋之中,象一只飘摇破碎的小船,即将整个被灭顶...... “救...救...救救我......”梦蒂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叫喊,可是没有半点声音从口中传出...... “哇 ---”一声凄厉的惨叫,梦蒂于噩梦中惊醒。 淡淡的月光拂进窗户,四下里死样般寂静。 白天复黑夜,接二连三的非人刺激,梦蒂的神志终於陷入昏沌。黑暗中,她哆嗦着 翻身爬起床,梦游般走出房间,幽幽步下楼梯,于黑暗的门厅里转了几圈后,开门 走出屋子...... 犬吠了起来。 大卫书房,一盏台灯还亮着。大卫斜靠在沙发上,一支手支撑着脑袋,紧锁着的眉 头下双目紧闭,象是因困顿不堪而刚刚睡去。 狗叫声越来越凶,大卫一下子睁开眼睛,猛地站起身来,动作急了,牵扯到胸前创 口,疼得他身体一摇晃,赶紧扶住书桌,努力定着神。 大卫披衣走出书房,打开走廊里的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厅,屋门大敞,狗叫声 从屋外传来。 月光下,草地上,梦蒂梦游般走着,走着,凄凄茫茫,茫茫凄凄,黑天昏地,没有目的...... 大卫急急跨出屋门,跑出几步站住,四下左右张望;借着月光,他看到了梦蒂远远 飘去的身影,立刻大步追上去...... 一座十几丈高的悬崖,陡峭如刀削,森然耸立于湖畔。 梦蒂飘飘然地,沿着缓缓向上的小山坡,径直朝悬崖走去...... “梦蒂,快停下,前面危险!”大卫火急奔赶,边跑边高声叫喊...... 梦蒂象是没有听见,或是听见了不予理睬,她继续向前走去,和悬崖尽头的距离一 步步缩短...... “停下!梦蒂,快停下!!”大卫发狂似地追赶,和梦蒂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终,梦蒂走到了路的尽头,前脚将将踏上悬崖边缘,后葵7d随即就要抬起,情势 一发千钧 --- “站住!梦蒂,你忘了东西!”猛地一声炸雷般的大喊,震慑住梦蒂的迷幻意识, 她不由收住了即将迈出的脚步,慢慢回转过身体。 “你说,我忘了东西?”她喃喃问,面容宛似梦中,目光恍惚望着大卫,他正面立 于几步开外。 “你忘了你的小提琴!” “我的小提琴?” “是的,你的小提琴,和你的音乐,她们是你生命的部分,你不能撇下她们独自离 去!”大卫声若宏钟,盖压过湖水哗哗的涛声。 “你说的对,她们是我部分的生命,我不能撇下她们独自离去。”梦蒂的眼睛,渐 渐燃起明亮的光芒。 “你是一个生命!你并不想离去,你更不能离去!”大卫神情凛然,语气岩石般坚定。 “是的,我是一个生命。为了我的小提琴,为了我的音乐,更为了我自己,我不想 离去,我不能离去。”梦蒂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而清晰,神情好似如梦初醒。 “那么好,现在,你不要回头,向前,向我走过来!”大卫的语气转为温和。 “可是为什么不能回头?又为什么要向你走去?”梦蒂轻声道,说着回过头去,双 眼迎面撞上深渊黑洞洞的巨口,她一下子摊倒下去...... “梦蒂!”大卫大叫一声,冲上前去。 梦蒂斜躺在悬崖边,双目紧闭,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苍白而美丽。大卫双膝 跪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一寸寸拖离悬崖边缘。 她脱离了险境,他不由得哀声痛彻,悲喜交集:“噢,我的神!我真的不能相信, 你几乎就此而去!” 大卫脱下外套,小心地裹住梦蒂的身体,双臂将她轻轻托起,慢慢站起身来。 月华如水,投洒在小山悬崖顶上,映照着一对青年男女的身影,大卫横托着梦蒂 --- 画面凄美的意境。 大卫托抱着梦蒂进屋,来到客厅,将她轻轻放在长条沙发上;回身去卧室取来枕头 和毯子。 他动作小心地给她枕上枕头,盖上毯子;走过去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壁灯还亮着, 光线微弱而柔和。 梦蒂平躺在长沙发上,双目仍然紧闭,不知是醒是睡。大卫迟疑片刻,忍不住伏下 身子,半跪在她面前,距离隔得很近,他开始仔仔细细端详起她的脸儿。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脸儿,他的面上,充满了深挚的仰慕、赞叹,和由衷的感动。 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恍惚,仿佛置身于梦中,他抬起一只手来,微微颤抖 着,慢慢地向前伸去,象是想要亲手抚摸一下,这神奇的造物天工...... 忽然,梦蒂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将他弄得手足无措...... 大卫使劲摇晃几下脑袋,清醒一下神志:“对...对不起,我以为你睡着了,又不能 肯定,不想你还没睡。请不要担心,噩梦终久是噩梦,迟早将会过去。你要是害怕, 今夜就歇息在这里吧,如果你不介意,你知道,我...我不会...”说到这,他停住了, 他看到,她一声不响重又闭上了眼睛。 见此情景,他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走过去熄了壁灯。客厅里黑了下来,月光拂 进窗户。 大卫轻步走到客厅另一端,在一张沙发靠椅上躺下,拉过一件衣服给自己盖上。 黑暗中,梦蒂睁开眼睛,望着那边靠椅上的大卫,她身子一动不动。 黑暗中,大卫睁着眼睛,凝望着天花板,眉头微锁,他身子一动不动。 渐渐地,大卫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渐渐地,梦蒂疲倦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