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鸭汤馄饨,年轻一点的同志可能都不知道了。 据说,馄饨比饺子的历史还长,但是可能是由于“制作工艺”比饺子略微复杂的缘故,时至今日,远不如饺子那么流行。广东等南国称其为“云吞”,除了称谓本身不同外,似乎与方言以及对事物本质的认知方法也有所区别。而川语中的“抄手”则不得而知——缘何替代馄饨这一名称。俺曾经暂居德胜门一内辛勤胡同(5号),据老人儿说,此地原称“抄手胡同”,“革命”后不允许人们不干活老抄着手,愣给改成“辛勤”了。 70年代,在灯市东口路北电车站那儿有一家饭馆,印象最深的就是店内挨着南窗下的一口大锅。里面1/3的空间放着一堆剔得很不干净的鸭架子,用一个铁丝网隔着。与其说是鸭架子,不如说是带骨鸭肉,成天到晚地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时不时有零碎的鸭肉飘到锅里的另外2/3的空间,运气好的客人在吃馄饨时兴许就能“赚”上一块零碎的鸭皮鸭肉。有客人点馄饨了,大师傅就从案板上抓起一把馄饨(似乎是7个,记不清了)往锅里一扬(rang2),那几个馄饨片子就随着沸汤上下翻飞,不到一分钟,大师傅拿起一个足有炒锅盖那么大的抄子(笊篱)在锅里很随意地搅和两下,居然就把四散的馄饨全部收容,边上的小伙计(有时候是位大嫂子)拿过配好料的碗,用一个铝瓢舀上热汤,冲进碗里,几乎同时大师傅的笊篱一抖,那些个馄饨就掉进了碗里。小伙计(或者大嫂,以下略)端着碗放到桌子(柜台)上,顺手一缕,把客人放在桌面上的竹牌胡掳到开着的抽屉里。 那会儿各个饭馆儿的规矩不一样,有的一碗豆浆是一个竹牌(油光瓦亮,剧脏),有的加糖豆浆(简称糖浆)是一个红色或绿色的塑料牌,反正不能串着使。比较卫生的是“开票”,红红绿绿的小纸头,开票的店员在上面写上类似灵咒的奇怪文字(大概是怕别人模仿,吃白食),一次性的,用完就扔。这是题外话了。 当时,全中国社会跟俺家都处于一穷二白三穷的艰苦时代,根据俺家的条件很少能去外面餐馆哪怕是小块朵颐一次。但是这里的馄饨非常便宜,7分还是9分一碗,家父(不是教父)偶尔带俺路过那里的时候,看到俺可怜巴巴地盯着那沸腾滚滚的大锅,就会停下来买上一碗。凭俺当时的饭量,两颗馄饨基本上就能满足了,但觉得那汤真是鲜美无比,除了生酱油味儿在别的地方也尝过之外,几乎就没有其他能够想象出来的庸俗味道了。后来上了小学,可以自己“活动”了,曾经专程从大教堂小学所在的西口步行到这东口来(路上路过全国妇联和保卫妇女儿童委员会),那时候就算长途跋涉了! 后来,这家店被拆了,改成“安徽商店安庆之窗”了,那应该是80年代中了。自打那时候起,再也没吃过那么好的鸭汤馄饨。 不过也算“接茬”,80年代初开始,俺转悠到前三门一带。在台基厂路口西南角,有一个专卖便宜百货的“大方百货店”,什么都比市价便宜,有点委托商行的意思,估计当时从崇文门到正义路一带的住户都知道它。在它的西邻,是湘菜“花竹餐厅”,估计现在也没了。附属于花竹餐厅的小吃部,专卖“褡裢火烧”,顺便也卖鸭汤馄饨,味道还行。只是可惜看不到煮馄饨和鸭架子的大锅,因为操作间在店铺的紧里头,外面看不见。也搭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经济不富裕,偶尔去开一次荤,也能吃上三盘褡裢火烧两碗馄饨!现在抹嘴唇还有点余韵呢…… “改开”之后,政**府对人民经营点小买卖虽然还管,但不像以前那么斩尽杀绝了。北京冬天的夜晚不仅寒冷,还很寂寥。尤其是一个人骑车走在大街上,一瞬间就能体会到“寒冷”、“孤独”、“恐惧”、“无助”、“饥寒交迫”等等各种高级感受。这个时候,要是突然看到街口的一个馄饨摊子,那——您想,是什么感受! 那阵子,街头馄饨摊有很多都是北京当地的职工(后来才有外来人口参与竞争),家境贫寒或者为了捞外快,背着单位晚上偷偷摸摸地出摊儿,既不用办照登记,当然也没有什么卫生检疫。一个小火炉,炖着一锅汤(说是鸡汤,估计没戏),好的话有一个小折叠桌,几把折叠椅(马扎),桌上放着几个罐罐,酱油香菜辣椒油什么的,紫菜和冬菜都别想,拿什么成本啊!碗和勺都是自家的,一位客人喝完了,拿着在一水桶里涮涮接着给第二个客人用——就这条件,有意见也没用。这还算了,尤为可气的是偷工减料这一条!您想想,破黑锅似的北京城,难得街头这一点儿火苗热乎气儿,坐马扎上忍着用轮回的脏碗搪瓷勺喝您2毛钱一碗的贵馄饨,容易吗!可与其说是馄饨,简直不如说是片儿汤!都知道摊主儿您黑灯瞎火提心吊胆的做小生意不易,可皮儿里面这点馅儿还不如黄豆大呢!真是败坏老北京的馄饨和名声! 现如今,不知道去哪儿才能喝上正宗的老北京鸭汤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