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潇: 相 亲

相 亲 冯潇(文心社)   那时候还时兴介绍对象,有的女孩相亲的次数多了去了。我只相过两次,一次在婚前,一次在婚后。   最初认识军时,正是琼瑶言情满天飞的时候。年轻的我被那些深深浅浅的紫色背景里那些美仑美奂的故事迷得晕头转向,浪漫得又扭捏又矫情。坚信天下的婚姻都是在那样子的雨天或者风天或者阴天或者雪天或者暮色四合或者落叶纷飞的时候,当女孩蓦然回头或者抬头或者低头或者转头或者点头时,就看见了那双有着忧郁眼神的眼睛或者清贫而文弱的背影,然后义无反顾地一生相随,然后故事就开始了。但我的故事却开展的极不顺利。   妈妈本来就不赞成我自己选,竟然不用介绍人介绍!她在瞄了一眼军之后,给他下了评论四般—— 一是长相一般,二是学历一般,三是工作一般,四是家庭一般。一般一般一般又一般,到我家提亲的人成群,随便闭着眼摸一个出来哪个也比他强。我妈劝我、求我、讽刺我、谩骂我,我都不为所动。我信琼瑶,不信我妈。但是琼瑶不管我吃饭,我妈一气之下对我实行了经济封锁和物资禁运。况且,我和军相隔的一百公里的路程,也让我、他和他家人一筹莫展。   迫于老爸老妈‘封建残余势力’的压迫,我采取了迂回的缓兵之计。我对我妈说:“报告老妈!我和军的事黄了,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妈高兴的一个劲夸我乖,给我买东买西,好吃好喝地款待我,就好象我是一个凯旋的英雄。我妈问我对男孩有什么条件?我说就两条:一不打,二不骂。这算什么条件?其实我妈哪里知道这条件的苛刻?谁敢保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子曰、诗云?占个脏字就是骂人,马上走人。我妈在诸多人选中筛了又筛,选了又选,定下了一个。我妈对我说:“这个小伙子好啊,是矿长家的介绍的。在总厂上班,名牌大学毕业,工程师,高干子弟,长得很帅,家资丰厚。事一成,人家马上给办调动手续,坐办公室。你找的那个小子算个什么?”我妈说一句,我拿白眼剜她一下,心里已经说了她一万声俗,一万声嫌贫爱富。就我这样的满脑子的浪漫主义者,让我找个这样奢糜、充斥铜臭的人家,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坚决不同意包办婚姻!打倒包办婚姻!但那只是在心里举手,我没敢喊出来。   相亲定在星期六,几点没说,等那小伙子家的车送他来。我妈积极地热情万丈。找衣服、换衣服、洗脸、梳头,打扮得停停当当。闲着就在屋里一圈一圈地转,不停地去看墙上的钟。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我泡上一盆衣服慢慢地搓着,听着妈妈在身边不停地叮嘱我,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当矿长家的来喊我们时,我慢条斯理地把衣服冲干净,晾到绳上,妈妈早三催四催的了。也不换衣服也不梳头、洗脸,出门时,我没忘了提上两个空暖瓶,茶水房离矿长家很近。我象大义凛然的壮士,心里唱着:相亲!相亲!相亲!我们的队伍相亲去!提着暖壶冲到了矿长家。   我们进门后,那男孩站了起来,有178厘米?比军高一点,也戴着一副眼镜。接着我就开始和矿长还有矿长家的做起了提问、回答的游戏。矿长胖胖的,整天笑眯眯的,象一尊弥勒佛。说话的声音象两块磁铁碰撞,砰砰有声。他说姑娘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啊!我们都很喜欢你啊!很好啊!我说是吗?哪里?哪里?我细心地看着他家里的小摆设、看墙上的字画、看挂钟的钟摆,矿长家真不错啊,我见过的东西他家有,没见过的东西他家也有,但我不稀罕!当矿长家的喊矿长到隔壁有事时,我突然跳起来说:“茶水房的水开了,再不赶紧去打,就要灌凉水了!”我飞一样下了楼,妈妈在后面喊着,追也追不上。   提了开水冲回家,我爸迎上来问:“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我爸说:“人呀!人长得怎么样?”我说:“噢,没在意看。”我爸笑了:“哈!哈!哈!哈!别说似这等凡人,这会儿就是个神仙就是电影明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上心里去,任是谁,都不如你那个什么什么军好看!”天哪,知我者,老爸也!   历尽千辛万苦,经过了打跑日本鬼子的八年抗战,我终于结婚了。了了我妈的一桩心事,也解了她对媒人变着法撒谎的烦难。但和我一起长大的同学红却迟迟对不上象。红比我大一岁,我结婚时还给我当过伴娘呢,眨眼二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她妈常向我妈诉苦说:“我们这红真让人操心,象你们家姑娘那样自己选一个,也让我们少受难为,愁啊!”红的妈妈托亲戚、托老乡、托朋友,朋友托老乡、老乡托朋友,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为红找对象。看着红一次一次奔走在相亲的道路上,我是亦忧亦羡。忧愁她的婚事无着,也羡慕她有这么多的选择机会。通过一个熟人介绍,我也为她牵了一次线,也算陪她相了一次亲。   那是红的第N十五或N十六次相亲。我唯一的一次相亲也没留下什么宝贵经验密授于红,所以除了先带她认了认介绍人的门,也就没什么了。相亲定在一个暮春的晚上,地点在介绍人家里。傍晚起了风,路上的风很大,风夹着塑料袋、废纸片打着旋地飞,在茂盛的法桐树梢上象黄风怪一样‘嗷嗷’怪叫。我在心里嘀咕:“不是好兆头吧?”但转念又怪自己迷信,我相亲不成,难道别人也相不成?“呸!呸!呸!”换个念头,相亲!相亲!相亲!我们的队伍相亲去!   我先到了介绍人家,相亲那男孩的姐姐也先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孩。介绍人家的房子不太宽敞,本来有个男孩就够顽皮,这回又添一个。两个孩子绕着茶几跑起来,就象进了跑马场,到处都是人嘶马叫,看得我头大。介绍人托我带了孩子赶紧到隔壁去,怎么样都行,就是别来打扰人家相亲。我们关上门看书、讲故事、做游戏,过了多长时间了?我想,如果吃饭,能吃完两顿了。看电影,能看完两场了。就算上课,也该上了两节课再加两个课间十分钟。相得怎么样了?孩子们吵闹着一定要到客厅去拿什么新式玩具。推开客厅的门,孩子们欢叫着冲了进去,我扶着门框等着。红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穿着一件黄不黄白不白的衬衣,脸好象也没洗,眼大无神。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脑后,硬撅撅的,象一个麻雀的尾巴。“完了!怎么象我相亲时的打扮?”我心里嘀咕着看向那男孩。男孩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我,可以算得上英俊潇洒。“嗯,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土的掉渣,成的可能性不大。”我的脑中象有一台‘嗒嗒’作响的打字机,答案出来了,我也拉着两个孩子走了。我的陪同相亲以两分钟时间告终。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介绍人就打了电话来,批头盖脸先把我好一顿“K”,我当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原来昨晚的相亲告吹,竟因为我站在门口的两分钟,相亲的男孩看中了陪同相亲的我。   我从此不相亲也不陪同相亲,那真的是并不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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