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说]《堕落ING》第五章 空 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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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转眼她已经在美国呆了大半年了。她一个人,真的很坚强。她已经可以一次提七八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上楼,可以一口气把一大筐的衣服搬到地下室的洗衣房,而不用中途停下休息。她的饭虽然做得还不算很好,但是喂饱自己早已不成问题,还向小赵老师学会了做馄饨、包子还有年糕、月饼这样的点心,她甚至可以自己把山地车搬到三楼,可以自己补漏气的自行车胎。

 

秀芬已经搬走了,她的丈夫和儿子终于得到签证来了美国,一家三口得以团聚。秀芬之前是在国家教育局工作,以国家公派的方式来美国进修,一直在领取国内单位每个月的生活费。可秀芬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她在美国一直打零工,学校宿舍的清洁工、中餐馆的服务员,什么都干,又在导师的帮助下拿到了奖学金,可还是过得比她和胡玲都节省得多。现在住进原先秀芬那个房间的,是胡玲的男朋友——小林。小林是上海人,他原先的室友正好搬走,干脆就退掉房子,搬来和胡玲她们一起住。她一点也不介意有一位男性室友,只要平时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稍稍注意一下衣着就行了,何况,小林是胡玲的男朋友。

 

这样一来她每天晚上在客厅里呆的时间就更少了,看着小林坐在沙发上亲密地搂着胡玲看电视的样子,她觉得更加孤单,而且,她也不想作人家的电灯泡。这个时候,她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给黎孝诚打电话。可能是因为电话打得太多了,她越来越不知道要和黎孝诚聊什么,她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那能让她想起那个甜蜜的约定,能让她感到一丝的安慰。她给他讲她每天乏味的生活和身边的事情,她发现他还是象从前一样默默地听她说话,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共鸣,是啊,美国和中国离得那么远,又是那么不同。

 

有时他们就干脆在电话里沉默,如果她在想事情不开口说话,那电话里就会一直保持沉默,“你倒是说点什么啊!我要付电话费的,同志!”,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我不爱说话,让我说什么啊?”,黎孝诚永远是那样一副蒸不熟煮不烂的样子。“哦,对了,收到你寄来的东西了”,黎孝诚说。“是吗?才寄到啊!可惜你的生日已经过了”,她刚刚兴奋起来,又为晚了几天感到有点惋惜,“你喜欢那块手表吗?我挑了好久”,她说。“当然喜欢,我马上就戴上了,一直戴着,睡觉都舍不得摘”,他高兴的说。“呵呵”,她也很高兴,“那就不要摘!”。“邮递员在楼下喊我名字时高文杰正好在我家打游戏,他看到是你寄来的手表,特别羡慕”。

 

 哈!羡慕死他!”,她忽然间觉得特别幸福,“唉——孝诚,我爱你”。“我也爱你”。“孝诚,我想你”。“我也想你,呵呵”。这已经差不多是每次打电话例行公事的话,却是不可或缺的。黎孝诚总是那样,她如此了解他,甚至可以预料到他要说的每一个字。她知道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好丈夫,只是很奇怪,明明应该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为什么却感到无从谈起。每次和他通电话,她都觉得自己的性格好象在转变,在向着他那种木讷沉默的性格转变,隐隐约约的,她有点害怕这种转变。

 

那天她一个人在客厅里面补自行车的车胎,她嘴里象平时一样嘀哩咕噜振振有词地念着咒语。咒语很简单,就是“黎孝诚啊黎孝诚——”,她每次感到很吃力的时候都会念这咒语,提很重很重的东西时、来月事趴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时、还有就是象现在这样补自行车胎时。这句咒语真的很管用,每念必灵,总能克服困难把事情办成。

 

这时,小林正好放学推门进来。“咦?你在自己补车胎呀?”,小林大概觉得她很滑稽。“是啊”,她很轻松地说。“算了吧,我来帮你补!”,小林蹲下来拿过胶皮和胶水。“不用,我已经找到漏气的地方,很快就能补好了!”,她一把又抢了过来,“谢谢你了!”。她有时会很固执地拒绝别人的帮助,尤其是来自男生的帮助。不仅是因为她很要强,她知道,她已经有黎孝诚耍??砸?苊庖磺胁槐匾?奈蠡岷吐榉常?苤???欢ㄒ?畔氯ィ?桓鋈顺畔氯ァP×忠膊幻闱克??α诵??萑チ恕?/STRONG>

 

渐渐地她认识的朋友多了起来,谢雨豪就是其中的一个。她是在游泳池中第一次遇到谢雨豪的。那时她刚刚游了几个来回,正靠在池子边上休息,旁边的泳道上凑过来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男生。“Chinese?”,他很友好地问。“对,中国人。你好!”,她爽快地回答,看这个男生五官端正的也不大象坏人。“你好!我叫谢雨豪,计算机系的,以前好象没见过你”,他倒是挺能搭讪。“我刚来半年,Vivian,生物系”,她回答。

 

他们在泳池中聊了一会儿,谢雨豪认识的人挺多,象小赵老师、胡玲和小林他们,他都很熟。“这个周六我们要在Barkley lake开一个barbeque party,你一起来吧。我也会叫上胡玲他们,让他们开车带你来”,他微笑着对她说。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紧跟着说,“那我先走了,周六见”,然后双手一撑从泳池中爬了上去,拿起池边的浴巾往男更衣室去了。

 

她也游累了,上岸进了女更衣室,她不愿意洗完澡出去时再撞见谢雨豪,想了想就先进了桑拿室。坐在桑拿室的木头长凳上,她开始琢磨刚刚认识的谢雨豪,他应该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不过周六还是不要去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晚上回到家里,她也没向胡玲提起今天认识谢雨豪的事,后来的几天她甚至把这个人给忘了。

 

周六,胡玲他们一起床就忙忙碌碌地穿戴整齐——他们起床时就已经十点半了,胡玲还特意戴上遮阳帽,准备去参加谢雨豪的BBQ。电话铃响了,胡玲一把抓起电话,“Hello?谢雨豪呀,我们马上就出发了……什么?噢……你也请她了吗?Okaybye”。

 

放下电话,胡玲扭过头看着她。她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破电视里的动画片,一边往衣服上缝一个掉了的扣子,一点也没有打算去哪里的意思。“Vivian,谢雨豪让你和我们一起去Barkley lake。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谢雨豪啊?”,胡玲好象不很高兴的样子。“哦,前几天在游泳池遇到的”,她解释说,心想胡玲大概把她当成那种专门和男生搭讪的“交际花”了,“我不去了,你帮我谢谢他”。“哦,那就——”,胡玲还没说完,小林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唉呀,去啦去啦,学生会主席下的命令还能不去?!快点准备出发了!”,小林笑呵呵地说。“那——那我去换件衣服,两分钟就好”,她冲进房间去换衣服了。她其实还是兴趣不大,谢雨豪——原来他是学生会主席,她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其他参加的人她就更不认识了,而且,胡玲好象也不大高兴谢雨豪还邀请了另外一个女生。不过,去就去吧,何必要扭扭捏捏地推来推去呢?

 

开到Barkley lake大概要三十分钟。这个湖很大,湖面上开着一些私人游艇和Jet Ski’s。环绕着湖的周围便是一个绿树成荫的大大的公园,草地上有很多烧烤架,供人们随时享受野外烧烤的乐趣。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七月的周末,很多人全家来到这里,在石桌上铺开一块桌布,摆上丰盛的野餐篮。小孩子在旁边的游乐场欢叫着打滑梯,大人们则坐在折叠椅子上享受阳光。这里也有很多钓鱼的人,虽然半天也没见有人钓到什么,但是每个人都自得其乐。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公园里已经飘来一阵阵烤肉独有的混着碳烟味的香气。

 

刚把车子转进停车场,就看见附近草地上一群中国学生在向他们挥手。谢雨豪迎了上来,“就差你们了”,他笑着说,“我们刚开始烤,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他来到她旁边,“走,我给你介绍介绍”。谢雨豪带着她来到烧烤架旁一个高高的男生面前,“先给你介绍黄鲲,我roommate,跟你一样是天津人——怎么样,见到老乡激动吧?”,谢雨豪笑嘻嘻地说。

 

“真的?”,她象打了一针兴奋剂,她连上大学都没离开过天津的家,现在是第一次感受到“老乡”这两个听起来土土的字中的份量。那个比黎孝诚还要高一点的男生转过身来,他正忙着烤肉,一手举着铲子,一手拿着小刷子往架子上的肉涂酱汁。他被碳火烤得满头大汗,皮肤黝黑、宽肩窄腰、肌肉结实,给人一种有点“野”的感觉。可他的脸却是长得风格迥异,轮廓瘦削鲜明、鼻梁笔直高挺、眉目清秀,甚至有些斯文。

 

“对,我是天津人,黄鲲——黄河的黄,鲲呢,比较少见,左边一个鱼字加上昆仑的昆”,他微笑着对她说。“就是‘鲲鹏展翅’的那个‘鲲’吧?”,她笑着看着他说,“这名字挺好的”。“对,就是那个字。你好”,黄鲲向她伸出了右手,但随即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烤肉酱,“唉哟,对不起”,他咧嘴笑了一声又把手缩回去了,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冲他笑笑,她觉得这个高高的男生给人的印象很好、也很亲切,仅此而已,她甚至没有在心里偷偷评价一下他的长相能打多少分。这时旁边的谢雨豪插嘴进来,“真受不了你们俩这咬文嚼字的劲儿!什么鲲不鲲的,不就是大鱼吗!黄鲲这个名字就是‘大黄鱼’的意思”。他们都笑了,谢雨豪的玩笑让她想起天津的自由市场上“大黄鱼十圆三斤,小黄鱼十圆五斤”的牌子。“大黄鱼”这个外号,让她有种家一样的亲切。

 

谢雨豪接着转向黄鲲旁边的一个男生,“这是程乐,北京人,和黄鲲在同一个实验室”,然后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程乐可是个业余画家呢!”。“是吗?”,她很配合地作出一副十分仰慕的样子打量着眼前这个男生。程乐皮肤比较白,脸上有一种文质彬彬的帅劲儿,眉毛很黑,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一笑就眯起眼睛,透出两个酒涡和一股单纯的孩子气,让人觉得很可爱、很好相处。程乐给她的感觉,就好象他的名字——澄清、快乐。“你少损我两句不行吗?”,程乐冲谢雨豪笑着说,他说话的声音很脆亮、很好听,然后转向她,“你好”,他和她握了握手,很用力。接着谢雨豪又向她一一介绍了另外几个中国学生,包括黄鲲和程乐在内,差不多都是和她同时来美国的,有的比她来得还晚。

 

吃过东西,谢雨豪和胡玲小林他们叫她一起去打沙滩排球,她推说不会,就自己来到湖边的草地上,坐在那里一个人看风景。这时候黄鲲走过来,“你不去打球?”,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不会”,她对他笑了笑,很礼貌地往一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些地方。

 

和一个高高的男生并肩坐在草地上的感觉让她有些紧张,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加速,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她不愿意离开,她心里似乎有点贪恋这种感觉,尽管现在坐在她身边的是黄鲲而不是黎孝诚。她和黄鲲聊了起来,聊他们共同的家乡,聊他们在天津的经历,这些话题好象一下子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黄鲲比她大五岁,毕业后工作了两年,经历自然也丰富得多。他讲了一些他工作时单位里的趣事,逗得她不停地笑。

 

这时候谢雨豪跑了过来,“聊什么呢,你们?”,他喘着粗气问,“这么高兴?”。“没聊什么。你怎么不打球了?”,她问谢雨豪。“唉,二十七了,老了,体力不行了,换他们别人上”,谢雨豪说。黄鲲站了起来,“你们接着聊吧,我去和他们打会儿球”,然后就转身去那边了。

 

她心里有点不情愿黄鲲离开,可又只能看着谢雨豪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原先黄鲲坐的位置。她之后又和谢雨豪聊了很久,其实基本都是谢雨豪在说,她只是微笑着听他说。谢雨豪是江苏人,来美国两年半,作为这个城市今年的中国学生会主席,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排新生的接机、买菜、找房子问题,还有就是组织今年中秋、春节两次全体中国人的联欢活动。一直到天色变暗,胡玲他们叫她回家,她才和谢雨豪告别。

 

晚上回到家,她在电话里很兴奋地给黎孝诚讲她今天的经历和新认识的朋友。“黄鲲会理发、修车,还上过厨师培训班呢!我一定要向他学两手,以后好天天给你做饭”,她的声音变得甜腻腻的。“好啊”,黎孝诚也有点被她的情绪感染,“多认识些朋友可以有个照应,不过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自己要当心啊,别让我担心”。

 

“知道啦——他们都不是那种人!”,她不喜欢他怀疑她的朋友,“而且,我也不傻呀!”。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今天在报纸上看中一辆二手车,明天让David带我去试车”,她很兴奋,她早就需要辆车了。“哦”,他说,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两边的生活差异太大了,而他又不懂得怎么买车。

 

David带着她先到学校附近那家Wendy’s吃了份汉堡套餐——她坚持要先请他吃过午饭再去,David也不挑剔,就很随便地选了Wendy’s,这样快一些。然后按照刚刚在电话里问到的地址,很顺利地找到了在报纸上卖车的这户人家。卖车的是个西班牙女人,她讲的英语口音很重,她听不太懂,还好有David帮她交涉。

 

这是辆手动的Corolla,虽然已经有五六年旧了,但是黑色的车身显得还挺新也挺漂亮。David开了一圈后认为还可以,应该不会有大毛病,于是就开始跟西班牙女人讲价钱。西班牙女人要三千九,David说三千二,西班牙女人说要打个电话问问老公,过了一会儿从屋里出来说成交。

 

两个小时后,她拿着在银行办好的money order,和David一起坐小赵老师的车子来取车,由David帮她把车子开回了家。第二天,小赵老师又带她去上了保险和牌照。她早先已经通过笔试考了个临时驾照,剩下的就是找人教她开车了。David说手动车很好学,因为他开的就是一辆手动的Civic,可她不想再麻烦David了。虽然美国人很热心,可毕竟是美国人,跟他们还是“君子之交”比较好。反正不着急,她的宝贝车车现在就停在楼下,从窗子里看见就高兴。啊——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辆车子,人家说在美国开车就象说话一样重要,不能开车简直是寸步难行。那么以后的生活,应该会不一样了吧,她躺在床上,兴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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