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 逍遥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多事都已经淡忘了。只是令我最难忘的是我因逞一时之勇而给母亲带来的负担。直到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当我打点背包坐在入学的列车上向母亲挥手告别的时候,泪水禁不住模糊了视线。我掏出手绢擦了擦沾在眼镜上的泪水。旁边一个小女孩儿笑着跟她的妈妈说:“瞧,那个大哥哥真没出息,那么大了,还舍不得家……”我没有理会小女孩儿的说笑,只是任由泪水往下淌。思绪把我带回了几年前的陈事中。
那是我读初三的时候,有一次补课, 还剩一节课就要放学了,我就听到楼下有吵吵嚷嚷的声音,知道又打架了。因为一段时间来,总有校外的几个不三不四的青年来滋事。当我随着慌乱的同学们冲到操场上的时候,看到校外的三个青年正在与我们代课老师撕打。其中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手持一把蒙古刀杀气腾腾地挥舞着,看那情形非常危险。我禁不住义愤,拔开人群挤到最前面与几个闹事者搏斗起来。也是凭着我县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在混战中我终于夺下了其中一个滋事者的刀,只是他并不肯善罢甘休,硬是往上冲,就在他试图用脚踢掉我夺到手的刀时,不幸踢到了刀刃上,他“哎哟”一声抱着脚坐到地上,血溅了一地。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脚筋被割断了一根。另两个闹事者一见同伴受了伤,疯了一样地挥着凶器往上扑,就在其中的一个 刀就要砍到我的一刹那,我一个急转身避过他的刀锋,随后探手中的蒙古刀往他的左肋上一划,他“妈呀!”地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咣当”落在地上。他捂着涌出血的左肋蹲了下去。只一会儿功夫,我就连伤了两个滋事者,真是大快人心哪,同学们都在为我叫好:好样的!乐强,你真行!几个滋事者落荒而逃之后,我被同学们象英雄般地抬起来欢呼!一时好不得意。我哪里知道,就在我自鸣得意的同时,也埋下了悔恨的殃根。
事后我时刻担心着,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课也听得心不在焉,总怕有人会忽然找上门来。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一辆警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我被带到了县公安局,直一个星期后母亲才在社区工作人员的陪同担保下把我从收容站里接了出来。
后来我听说体弱多病的奶奶就在我收容期间过世了。临走的时候还叫着我的乳名——乐强——乐强——家里人没有通知我。 正在街头摆地滩的母亲得到我被抓到公安局的消息后,慌里慌张地向公安局跑,半路上扭伤了脚,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治疗竟落下个跛脚的毛病。也许是我一时的乐强,竟然让亲人们跟着蒙受了这么大的痛苦。
被我所伤的两个青年的社会背景都很复杂,学校和老师一看情形不妙,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我,一向惯于忍气吞生的母亲没有为我辩解什么。经过公安局治安科的调节,母亲同意承担两个受伤学生的全部医药费、家属误工费、营养费等全部费用3万元。
从收容站回家的路上,我不敢去看母亲的脸,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因为可以想象那一定是一幅充满了苦楚和无奈的面孔。一路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跟在母亲身后,看她那步履蹒跚的样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一个无依无靠的母亲去承担这份意外呢?难道其他的人对此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吗? 本以为母亲会连哭带骂地责备我一通,其实,那样我会好受些,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母亲显得异常的平静,只是话越来越少了。不知所措的我只好主动地找些活来做,母亲抢过我的活计说:“乐强,让妈来吧,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了。”面对母亲的宽容,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深深的内疚与自责,一头扑到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记得那次我哭得特别伤心,更多的是悔恨的泪水,我断断续续地嘟喃道:“妈,我不去上学了,下来找活干还欠款……”谁知,这下可惹怒了母亲,她一反常态地变得异常严历起来,厉声斥道:“乐强呀,乐强你真让妈失望,亏你想得出,不读书你能干啥?!”
后来母亲买了房子,又变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即使是这样,还欠了一万多元的欠款。 就为这份欠款,母亲暴着严寒酷暑足足辛苦了三年。三年的风霜雪雨呀,那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呀,通常人是难以想象的。在租来的一间简陋的小屋里,没有暖气,冬天只烧一个用油桶改装成的小火炉子。母亲四点来钟就起来到一里多以外的砖厂去捡煤糊儿,为的是能省下点儿煤钱,手脚都冻了。夏天热得要命也不敢开窗户,窗外不远就是一个屠宰场,醺得人简直要死。为了能让我能有个好一点儿的学习环境,母亲花钱让我住在学校。这样一来,就又增加了她的经济负担了。由于过度的劳累,再加长期的营养不良。母亲在一家饭店打工的时候,昏倒在案板旁边,饭店通知我去,母亲看到我,惊慌地支撑着起来,强装着很轻松的样子说:“你来干啥——妈就是有点困了,休息一会儿就好,有啥大惊小怪的。”我听说妈有好几次咳血,都偷偷地吐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母亲怕人家发现后被解雇。
也是为了那份深深的内疚,我拼命地学习。也只有这样才能略给母亲一点儿安慰,这也就是她老人家对我,对一个儿子惟一的所求。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本来学习平平的我,经过了几年非人的学习生活,终于盼来了那张梦寐以求的大学入录取通知书。我以560分的成绩被南京审计学院录取了,当我把印着大学钢印的录取通知书拿给母亲时,我看到母亲笑了,笑的是那样的舒心,这是自那年出事后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开心地笑。
火车的震动把我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列车徐徐开动了,月台上送行的人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快地向后退去,直到消失。我看到母亲吃力地跟了两步,喊着,听不清母亲说什么,大概是说到那面打电话之类的话。我长吸了一口气忍着没有再一次涌出来的泪水,把头转向车内,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着——妈妈,您老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