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得:婚姻路上

婚姻路上

露得

 

1.寻宝游戏

  仲夏的一个礼拜天早晨,她起身下楼时,丈夫和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楼梯半中央。孩子们一见到妈妈就喊:「Mama, treasure hunt(妈妈,寻宝)!
  她没反应过来,丈夫只是坐在那里神秘地微笑。儿子和女儿又兴奋地指著贴在楼梯口墙上的纸条叫:「妈妈,你看!
  她连忙摘下纸条大声读道:

  「达令丽,
  今天是个特别日子,
  我们来玩寻宝游戏。
  你得找找这里那里,
  可是不必苦苦寻觅。
  线索之一:
  去看儿子的枕头底。
  我爱你!」(译文)

  孩子们拔腿就往儿子的房间跑,她跟在后面直捶自己的脑袋:怎麽可以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儿子找到了「线索之一」的纸条,上面写著「线索之二」藏在Dr.Seuss的《Green Eggs and Ham》一书中,女儿在她的房间找到了她最喜欢的这本书,……,爸爸模仿Dr.Seuss的押韵语句写出的一个又一个线索,让孩子们乐疯了,他们楼上楼下来回奔跑:客房的「猫小姐拼图」,女儿房间的小床,客厅的钢琴,储藏室的糖果盒,壁炉上方会唱歌的钟,厨房的水槽,妈妈的餐厅「宝座」,书房的《圣经》,最后是爸爸妈妈的大床。儿子从床底捧出一个乳白色小盒,盒上扎著金色的蝴蝶结,他兴奋得真象是小海盗找着了孤岛上的宝藏。听到爸爸叫他把「宝藏」给妈妈,他不情愿地给了她。
  「Open it! Open it!」(打开!打开!)女儿在叫。
  她打开盒子,竟是一枚优雅高贵的钻戒,十颗精美的小钻石镶嵌在黄金指环中,闪耀著晶莹的光泽。
  她眼一热,转身抱住藏宝人,送上深深一吻。
  浪漫之夫,每年总要给她几场惊喜,而且手段每每翻新,令她屡屡中计。如此一桩遍布全房的藏宝「阴谋」,她居然事先毫无察觉。这位「惊喜制造大师」,藉着精心策划的游戏诉说衷肠:    
  你是我人生路上寻来的宝.
  每一颗钻石,代表我们结婚的每一年,珍贵的每一年。

十二年前,他们在日本奇遇,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神之手在那里。
  两人相遇在距离神户市两个小时车路的「峰山高原」上。那一带,名曰「神崎郡」。
  那年夏天,高原附近的小山村邀请住在神户的十名亚洲留学生去作客一周。一位经济学博士班的中国学生,因著对日本乡村生活的好奇,拉上她的泰国同学欣然前往。热情朴实的村民们,以为敞开了胸怀就会迎来客人,哪里知道,亚洲学生都爱苦读,象她这样肯贪玩乡下一周的绝无仅有(泰国同学是被她劝去的)。结果,两位女生成了亚洲留学生的代表,与两家村民友好交往起来。满腔好客之情的另外几家村民,无奈在末两天改邀了欧美留学生,呼啦啦来了五位,其中一位是在学习日语的美国工程师。
  海拔约千米的高原露营地,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同时接待了中国人和美国人,由此造就出一对异国鸳鸯。
  一年后,正当他们在神户爱得难舍难分的时候,一封美国大学研究所的录取通知书把他带回了美国,越洋长恋自此拉开序幕。那份相思,刻骨铭心。直到今日,她若是生了他的气,一想起那段分离之苦,便自认活该地自个儿先气短起来。
  好在神的怜悯,分别九个月后的夏天,他被派到日本实习。再相聚,岂能再分。十年前的今天,他们在神户结婚了。

 

2.「爱情招数」

  结婚,叫一对爱得飘飘欲仙的人儿,坠落地上过起凡夫俗女的生活。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频繁又平凡得可以消磨爱情,於是乎,有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之说。但是,婚姻也可以是爱情的花朵。花开一年或五十年,首先在于是否珍惜它。
  婚后,这对异国情侣坠落在美国大地。她很快认识了祝福这片大地的神,跟他一样,也成了天父的儿女。他们双双听从了神的教导,将「离婚」二字从字典中除去。目标一致,剩下的只是手段问题了。
  因著两人彼此相爱、又用被爱的经历再去爱对方(即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於是练就出几套「爱情招数」,「打」得对方死心塌地、别无选择。
  先说他的「赞功」,堪称绝招,发自肺腑,每发必中(她心)。比如,她能够十年如一日地甘做厨娘,全仗他十年如一日地称赞她的厨技。年轻时她理想远大,不屑学习烹调小技,哪想婚后要攻「煮妇」专业?煮功甚乏的新嫁娘,若是听到一句「不好吃」,会立即将厨房宝地拱手相让。可是他一口一句「好吃」,反叫她纵容出一个远离厨房的夫君。他甚至还到同事面前夸口:「我家的厨房是最好吃的中餐馆」,羞得她立刻捧起菜谱钻研,免得请客时露丑。
  其实,他是把她当成心目中的理想之妻来赞扬,渐渐地,她离他的理想愈来愈近。
  她的「柔功」绝招也势不可挡,快要塑造出一个理想之夫了。她深知柔以克刚之道,在他表现好时温柔,表现欠佳时亦温柔。且说,他颇有心要分担家务,但有时电视好看得叫他忘记洗碗,她很理解。趁放广告的功夫,她上前叫声「Honey」,待他把眼光从电视机转过来时,才轻声说,你看我的手,今天已经洗过快一百次(家有两个婴幼儿的妈妈可以作证)了,皮肤干得不想再碰水。他立刻被感化,抛来一句誓言,别担心,我等下就去洗碗。
  家有小小孩的妈妈们一定有体会,每天身兼数职(管家、保姆、厨师、清洁工,等等),干的都是体力活,一整天下来不免腰酸背痛(尤其是家有一对小顽童的妈妈可以作证)。睡前看他精神尚佳却无任何表示时,万不可发气,只消嗲嗲一声「我的按摩师」,他就心领神会了。手到痛除,还让他生出一副怜香惜玉心肠,敢到公司老板面前感叹,我太太的工作最辛苦,我比她轻松多了。这一来,倒提醒了老板他是养家糊口之人。在美国,疼太太的丈夫都是好员工,为妻卖命的必然敬业。他的加薪,难说没有她的功力感应。
  此外,两人都常用的招数还有:
  「自我检讨功」,即在对方生气的时候,赶快找出自己的错、向对方检讨;
  「闭目功」,尽量闭眼不看对方的短处(尤其是不可救药之处),对方的长处倒是要睁大眼睛来看,不然,两个罪人日日朝夕相处,该相互挑出多少的毛病;
  「床上功」当然也是美满生活不可缺少的,不过,这一招人人都无师自通,不必在此多言。
  无庸赘述的是,爱情招数再如何高明,若是没有「不离」的悟道,也难保爱情之花长开。
  有一位丈夫,曾在太太生日这天,拉起一队人马到球场陪太太看棒球比赛。在球赛的间歇,这队人马突然起立高歌,一曲「祝你生日快乐」响彻球场云霄,太太顿时惊喜得热流盈眶。可是,过后还是没能挽回太太要离的心。
  相反,连爱都很少挂在嘴边却视婚姻无退路的夫妻,两人唠唠叨叨地照样走向金婚。这大概就是古语「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所言吧,不离,神会助你;要离,神助你你也不接受。
  其实,就目的与手段而言,婚姻的本性跟恋爱该没什麽两样。恋爱中,你若认准了要嫁他,一定从长远考虑,就不会乱花他的钱、乱伤他的心。他若认准了要娶你,也会从长计较,对你百般讨好,将你的心当成自己的心来呵护;婚姻中,你若是认了真要和他(她)过一辈子,亦会如此而行。

 

3.情趣同变

  十年的婚姻路上,她和他一路在变,性情、爱好、习惯、心境,等等。
  变是不可怕的,倒是变出新鲜感来。一同变,更好。这样一来,比起结婚那天,爱才会有增无减。
  虽然隔著万水千山长大,他们两人却都长成了不安分、好远游的人。他曾立志,要每年至少访问四个国家,等到五十岁就游遍地球了;她曾幻想,每两三年就换住一个国家,才能满足自己对整个地球的好奇心。
  这样志同道合的两个人碰到一起,建立起了漂流之家。刚结婚的头两年,他们不停地搬家.那时她还认为买房子的人挺俗气,把自己束缚在一寸土地上的小日子多麽平庸乏味。可是,渐渐地,不知怎的,两人的心境都起了变化,大概是同患了「厌游症」。
  婚后第四年,他们也还俗了,买下一幢房。后来回想起来,那时的「筑巢意识」来得正是时候。这不,入居新家的第二年,神就赐下了儿子。儿子快两岁时,女儿又出世了。
  有了孩子,她才知道,小日子可以过得平庸却不乏味。孩子成长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养儿育女,比恋爱还要折磨人,比恋爱还要甜蜜。她纵身投入,乐不知返,愿意奉献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那个曾经最不屑做家庭妇女的女孩到哪里去了?
  她的心变得象婴儿的肌肤那样娇嫩,连看著电视上的孩子受苦(即使明知是演戏)都为之心碎;他的心变得象婴儿的头发那样柔细,孩子身体的稍微不适,他都觉察秋毫。
  她的母亲形象,他的父亲形象,看在彼此的眼里,增添了爱意,更加彼此认同是无他人可替代的另一半。
  做了母亲,她领悟到,爱是可以源源不断的,就象母乳,给的愈多,产生的愈多;不给,就会慢慢干涸。

  两人的兴趣也在一同变化。
  她原是「室内动物」,一书在手就可以在沙发上蜷曲一天,从未热衷任何体育活动;他原是运动健将,踢球登山,航海潜水,样样迷过,后来却不幸成为「公司动物」(凡是自愿或不自愿地为公司加班再加班的,她都封此绰号),於是跟众多的美国同胞一样,身体日趋沉重起来。去年,他决心改变,开始去看「Dr.Green――打高尔夫球,结果痴迷起来。於他,这是好事一桩;於她,不甚公平: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他又去高尔夫球场「上班」了。但又不能怪他,因他早就邀妻同去,是她自己不舍得丢下孩子去玩。在家做了几次怨妇后,她醒悟过来,想自己也是需要健康身体的,何不跟他同去锻炼?他一听她改变主意,乐得第二天就拽她去买了全套球杆,两人从此开始新的「周末约会」。每次把孩子们送到babysitter家,他们就知道是爸爸妈妈的特别之日。那一片蓝天之下的绿茵,果真是诱人之地。且看,Green(绿)、Oxygen(氧)、Light(光)、Foot(足),还有比这更动听的运动吗?球场上,他击球的英姿,身背球杆的潇洒,另一副男子汉模样;她跃变成「野外动物」的矫健身手,也令他眼睛一亮。
  还值得一提的收获是,神藉著「周末约会」提醒了他俩:儿女固然可爱,但不可取代配偶在心中的位置。
  是啊,孩子长大要离家的,只有夫妻才是厮守一生的。神当初造了亚当即造夏娃,可见夫妻关系才是所有人类关系的根基。所以,只有当夫妻之间的爱是畅通的、圆满的,流向孩子的爱才能是畅通的、圆满的。

 

4.记忆的口袋

  钻戒温柔地环绕着手指,被爱的感觉满满在心头.
  婚姻路上,她时常觉得自己象是在沙滩上treasure hunt的小女孩――看到圆润可心的小石子,都捡起来放进口袋中珍藏。那一份份感动,一份份欣慰,一份份激情,都敝帚自珍地藏在了记忆的口袋
?
  若是能一路捡下去,捡过银婚金婚,人生会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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