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个很恋家的人,也没有雄心壮志,跑到这美国破农村来读什么“皮挨着地”,纯属脑袋被驴踢过又让门夹了的典型。我电话打得很勤,忙的时候每周一次,不忙就两三天一回,遇到大喜大悲了一天三回也有过,弄的我爸拿起电话来就说:“又是你,”然后就听他大声告诉我妈,“‘又是你’来电话啦!”。 快到母亲节了,今天又恰逢老妈过生日, 一大早起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聊着聊着就勾起了情绪,好好的把老爸完整的想了想。 爸爸是个农村孩子。我爷爷是打铁的,长年在外走村串乡的挣钱糊口,某年在外乡不幸过世。那年我爸爸才几个月大。可以想象,在农村,一个没有当家人的家庭是何等艰苦。爸爸常给我们讲家史,所谓“家史”也就是他没吃没穿放学还要打猪草的故事。后来考初中失败,就在村办小学教了一年书,这也是日后我妈说孩子的聪明都是她家遗传的有力证据(我妈也很幽默的,嘿嘿)。 小时候没觉得和爸爸多亲,他就和绝大多数中国爸爸一样,也是疼儿女,但是很有距离感。好象从一件事开始,我突然觉得和老爸特近了。某年父亲节的时候,我买了男用洗面奶和润肤霜送他(羊毛出在羊身上,钱是老爸给的)。前面说了,老爸是农村孩子,虽然考上大学扔下锄头进城这么多年,依然是赶不上潮流的。费了很大的劲和他解释礼物的用途和用法,老爸还专心致志地戴个眼镜看说明书。过了不到一个月吧,老爸很害羞的和我说:“小豆啊,上次你给我买的那东西挺管用,同事都说我年轻了,皱纹也少了呢,要不你再去买点,我都用完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老爸那么可爱,其实怎么会那么有效果呢,肯定是他和同事说女儿给他买的什么什么东西,有什么什么用处,人家就捧场说:真的啊,怪不得最近看您年轻了呢!还是闺女会疼人。于是老爸就回来使劲地用,想让更多人知道他有个好姑娘。出国前我专门去给他多买了一套备用。都快用完的时候, 他还老拿那个瓶子抠啊抠啊的,我妈说:“没了, 再去买个吧。”, 结果老爸说:“你不会买, 就小豆买的好。”后来我妈和我说,我一下子眼泪哗哗的。 老爸字写的一流,是省书法协会会员,老家很多人家堂屋里都挂着他写的四扇屏。他自己有个书房,里面尽是笔墨纸砚,还起个怪酸的名字叫“听海轩”,很被我笑了一番。老爸的墨宝现在都出国了,有好几个旅居海外的朋友都来讨字。有几次老爸很向往的和我说:“你结婚的时候喜字可得我给你写啊,买的不如我写的好。” 省书法协会会员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出国之前老爸迷上了京胡,我走的时候他上着老年大学的京胡班。水平嘛,这么说吧,全家人勒令他练习的时候用布把胡琴堵上,不许出声。最近我妈向我汇报了他的进展。老年大学是教不会他了,自己又联合几个同学请了个剧团的人来教,这还不够,又说要找个单独授课的。得,这就仨老师了!见老师之前很做了一番准备,花了一周练习“夜深沉”。老师来的那天,老爸如高考般紧张,双手颤抖拉完曲子,还指望老师夸个半句呢,结果老师试探的问:“嗯,能告诉我,你拉的什么吗?”我妈都笑喷了。 寒假有老乡回国,本来想给爸妈买耐克运动鞋,让他们好好锻炼身体,打电话和他们说,老爸说:“不用不用,你也没钱,别乱花。我又不是没鞋。”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又补充“实在要买啊,记住我穿42的,记住啊.”。你说我爸爸怎么那么逗呢?后来决定给爸爸买个MP3 player, 因为觉得他那年纪的人若是挂这个在身上,走在街上定是很酷很拉风的,哈哈.习惯性的在网上找最好的deal, 找着找着忽然觉得自己特别不象话,老爸给我买东西从来没有挑最便宜的买,可是我.....毅然定了个200刀的,又连夜下载了所有能找到的京剧唱段,又手写了一封家书,说:爸,又可以带出去炫耀有个好闺女了. 写到这里,眼泪又掉了一地,我算是好闺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