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谈到,1973 年,已故红学家吴恩裕先生发现了可能是曹雪芹佚著的《废艺斋集稿》。因为所发现文献本身的漏洞,以及无其它旁证可证《废艺斋集稿》存在的真实性,红学界争论了一段时间后,尽管无定论说《废艺斋集稿》是伪作,但主流的倾向,象对其它有关曹雪芹的文物,如书箱、砚石,旧屋等一样,是持否定态度的。
今年春天,一个新闻,震动了沉寂很久的红学界。前总书记之子,新红学家胡德平先生和他的同事,严宽先生,经过对两幅古画的研究,重新证实了《废艺斋集稿》为曹雪芹佚著的真实性。从两幅古画上,得出了与红学有关的结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让我这“红学考证”爱好者道出原委吧。
当年吴恩裕先生所发现的《废艺斋集稿》,是经人抄录的部分残稿,从目录上看,应该有八个章节。但残稿只抄录了第二章,名目是《南鹞北鸢考工志》( 下称《考工志》),是教如何编扎风筝的工艺指导书。据该残稿提供人的说法,曹雪芹编辑此书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无生活保障的人们 (如老弱伤残病等) 掌握一门谋生糊口的技能。我在 1974 年和父亲一起读过《文物》杂志上吴恩裕先生的介绍文章和《考工志》。只记得《考工志》编得象诗歌一样, 有很多的口诀,但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兴趣。在《考工志》后面,夹有另外一篇抄录的文章,是曹雪芹生前好友敦敏写的《瓶湖懋斋记盛》(下称为《记盛》) 。因为这篇文章同《废艺斋集稿》和《考工志》一起出现,又涉及到红学家所熟知的敦敏,也提及了曹雪芹的一些特殊技能,可作为曹雪芹有可能撰写《废艺斋集稿》的旁证,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所以,研究者们的研究重点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论证《记盛》的真实与否上了。
《记盛》写于乾隆二十三年冬或二十四年初,记述了乾隆二十三年腊月曹雪芹和其他的朋友们,到敦敏的家 (懋斋), 为敦敏鉴定他的亲属从南方带回的几幅古画和曹雪芹为贫穷之人编扎风筝的故事。。《记盛》中提到,曹雪芹为两幅画,一幅叫《如意平安图》,另一幅叫《秋葵彩蝶图》,作了鉴定,指出前者为元代人仿北宋名画家李龙眠的膺品;而后者为明朝画家商祚的精品。《记盛》也颇为细致地描述了这两幅画的细节和曹雪芹鉴别的依据。
胡德平先生和严宽先生,从查这两幅画的来龙去脉着手,发现在今台湾故宫博物院,的确藏有名为《秋葵图》的真迹,是明朝画家商祚的原著,盖有乾隆皇帝和清皇家画苑的印鉴。该画在 1965 年11月出版的《中国历代名画集》中首次影印刊出,应和《记盛》中提到的《秋葵彩蝶图》为同一幅画。《如意平安图》也系清宫藏品,印有乾隆御宝;公开发表在1965年2月14日香港《大公报》上,改名为《元人如意平安图》。从这两画的确实存在上,说明《记盛》言之有物。又因为同曹雪芹一同鉴定两画的,还有皇室御用画家董邦达,所以最后皇室收藏了这两幅画。
胡德平先生的论点是,如果有人托名敦敏和《瓶湖懋斋记盛》,制造有关曹雪芹的假文物,他必须要知道确有这两幅画存在并了解这两幅画的内容,不然,不可能在《记盛》中有如此详细的描写。胡德平是这样写道:
“作伪者只有看到这两幅画后,才能够编造出这样“确凿”的故事。应该说这两幅画在公开发表之前,极少有人知道,更罕有人仔细研究过。因为这两幅画都是皇家深藏不露的秘玩之宝,先是乾隆御览收藏,1925年以后则为中华民国故宫博物院库存。 1949年后分散于北京和台北两地,不要说一般人难以再见面,就是有名的文物书画专家至今一一见过两画者也罕有其人。”
胡先生的论点是很有逻辑性的。特别是考虑到作伪者应该是在民国以后,甚至应该是 1949 年以后,才会对曹雪芹产生如此大的兴趣;而到 1965年 两幅画影印出版后的政治局面,作伪更属不可能。所以,想找到一个在 1965 年以前深知两画,又对红学研究有很深的了解的“圈内人”作假,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我不反对如上判断。但所要问的问题是:就算是肯定了曹雪芹确实为两画作过鉴定,就等于肯定《瓶湖懋斋记盛》确实是敦敏所作吗?退一大步而言,就算是肯定《瓶湖懋斋记盛》确实是敦敏所作,难道就意味着《废艺斋集稿》一定是曹雪芹的著作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在《废艺斋集稿》和《瓶湖懋斋记盛》的真本发现之前,在没有认真研究和搞清楚《废艺斋集稿》和《瓶湖懋斋记盛》之间联系之前,妄言发现了曹雪芹的什么新著作,其实只是媒体的低级炒作,是与认真研究和考证博大精深的《红楼梦》背道而驰的。
胡德平先生本人对两画可否证实雪芹佚著的存在,还是很客观的。特别是当他仔细查阅了乾隆年间,由乾隆皇帝亲自下令编制的,皇室收藏秘笈的登记管理制度后,发现了一个对他的考证是“击中命门”的反诘:根据该登记管理制度记载,于乾隆二十三年由曹雪芹鉴定的这幅商祚的《秋葵图》,也就是《瓶湖懋斋记盛》能被证实不是伪作的重要证据,早在乾隆十年就已经被皇家收藏!敦敏怎么有可能在十三年后得到这幅画并请雪芹鉴定呢?
红学研究再次显示了它的无奈:从《废艺斋集稿》出发,到《秋葵图》,我们以为找到了入门的钥匙;但更进一步的研究,又无情地把我们打回了出发点,从《秋葵图》,又回到了《废艺斋集稿》!
(这是我写的最累的车轱辘话。原想用简单的文字和事实叙述此事,但发现不得不引用太多的名目去解释彼此相关的话题。真心感谢能耐下性子读完本文的网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