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横滨(五)

在日本的鱼雅努力完成的第一部小说。 故事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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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决定的北霏第二天一下课就跑到自习室,她要问问毕业班的女生,问她们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空房子。这所语言学校的前身是日本的高考补习校,自习室十分宽敞明亮,估计是觉得复读生易心情低落才故意这么设计的吧。日语里没考上大学的人被称为“浪人”,北霏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显得十分悲怆和无奈。此刻正是吃饭时间,整个自习室就直挺挺的坐着罗北霏一个人,这幅情景让第二个进来的单峰一转身又出去了。

 

“不对呀,这里是自习室啊。那女的干吗的?”门外的单峰飞快的吃掉手里的饭团,敲敲门示意一下后才进去。“我说,你是新生吧?”

 

北霏点点头:“是的。我是F班的。”

 

“噢,扫盲班的,怪不得这么有空来自习室。”单峰放心了,他也不明白刚才怎么会觉得内疚,好像自己的闯入破坏了一个平衡。“我新生的时候可没来自习过,有那功夫出去找工了。我叫单峰,B班的。”

 

“我叫罗北霏。”

 

单峰今年二十八岁,长春人,虽其貌不扬,但高高的鼻梁和两片饱满而棱角分明的厚嘴唇却十分引人注目。大专毕业后的几年里,他把能想到过的行业都干了一遍,哪个也没让他赚到钱不说,还把一辈子本本分分的老爷子气得差点没把他赶出家门。是他在吉林大学教书的哥哥看不过去了,托同学办他来的日本。临走前家里给他饯行,老爷子来了兴致,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日本要念个好大学,为祖国争光,为单家争气。他却琢磨着这么大岁数到日本除了挣钱还能干什么, 以他的性格让他再从大一念起,四年后拿个本科文凭是根本不可能的。来日本后,凭着他的折腾劲打工丝毫不成问题,问题是挑什么样的工打。不到一年,他超市,拉面馆,工厂,甚至在面包房也干过两个月,不幸的是一年中最热的两个月,那罪遭的。虽然单峰的本意是有机会就黑掉,可半年前一个日语老师的话让他十分振奋:日本只要你上满十六年的学就可以报考研究生院,不管你上的是大专还是大本。单峰的情况只要以研究生身份读一年预备课程,第二年就有资格考硕士了。既然决定不黑了,他专心读起日语来,到日本之后真是事事顺利,借势过个一级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住若树寮吧?你们这届学生牛啊,一口气就整走了俩。老范就算了,老崔太说不过去了吧,听说还有个E班的女生被他给打得不成样子,太不像话了!”单峰一副很生气地样子把书包哐的扔在第一排的桌上,吓了北霏一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指责起老崔了。谁知他接着又说:“看你们把我们老实的老崔逼的,不动手不行了。”

 

单峰开始还笑呵呵的看着北霏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后来看她根本没搭话的意思,甚觉无趣,打个哈欠,从书包里拽出书本念念有词。可那个罗北霏在后面一动不动,桌上连本书都没放,没一会他就忍不住了,回头问:“你这人真闹心,到底有啥事啊?”

 

“我在等人。”

 

“等谁?我帮你叫。”

 

“。。。。。。。不知道。等到谁算谁吧。”

 

“你小时候受过刺激?不知道等谁你还等个啥劲啊?”

 

北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神叨叨的,难怪他误会。不过这个人也挺讨厌,人都说厚嘴唇的人憨厚老实,薄嘴唇的人能言善辩,可从他的厚嘴唇里迸出来的话却这么粗鲁。“我想搬出若树寮,可又不认识人,想问问毕业班的女生住哪里比较合适。”

 

“问女的干吗?你当人家能空出房子等你去住啊?告诉你来了三个月以上的女生很少有自己住的。男的倒是不少。”单峰嘿嘿一笑。“比如我。”

 

  这时刚好走进几个男的,一看单峰正一脸坏笑的跟一个陌生的面容秀丽的女生说话,立马崩溃了,冲上去就揍。“你小子不吃饭,还骗哥几个说来学习,瞅你这德性,说实话你能死啊?”

 

  单峰抱着头求饶。“知错了还不行吗?”

 

“请吃饭请吃饭,不然不能原谅你。”那几个人停了手,各自分散着坐开。北霏也坐不住了,拿起包想下楼看看。其中一个白白胖胖的人见她要走,急忙叫住:“这周日上他家吃饭,你也去啊,他的手艺超过三流,但还没到一流。”

 

“你才二流子!叫她来可以,不过就她一个女的可不行,不然免谈。”单峰也不说穿认识北霏还没到一个小时,随意的口气就好像他俩认识很久了一样。“罗北霏你有自行车吧?周日我们都没工,一般都是在谁家吃饭。你也来吧,肯定不止你一个女的。”

 

北霏点头答应下来,她听得出单峰是在帮自己找“女的”,虽然别人听来又是另外一番意思。她也没精力管别人的想法,再说这几个人看上去年龄都不小了,闹归闹,估计谁也没当回事。

 

周日下午一点,她照常来到自习室,里面坐着八,九个人,单峰也在。她悄悄走到最后面,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反正也没什么事干,不如来看书。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单峰站起来招呼去他家吃饭。有两个人有事情不能去先走了,剩下几个边收拾包边讨论报考哪所大学。北霏坐后面出神的听着,以前她从来没有呆到这么晚过,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和谐的气氛。一瞬间她像回到了大学,考试前也是这么恶补教科书,讨论老师出题的风格,很少有人在期末还去吃食堂,不是盒饭就是集体出去搓一顿。。。。。。

 

“罗北霏,磨蹭什么呢?走啦。”单峰高声招呼她。

 

 单峰住的离学校挺远,也是幢二层的小楼,1DK的构造。单峰和一个男生出去买菜了,剩下的人商量着看录像。北霏一直觉得奇怪,日本别的方面都很先进,怎么音像方面还停留在录像带的水准上呢?她的电视机也带着录像功能,开始她不想要这样的,李冰却强调要买就买全了,以后看录像的日子多着呢。

 

一个叫王兰的很娇小妩媚的老生跟她解释:“日本没盗版,vcd,dvd正版的多贵啊,就算租种类也少得很,和录像带没法比。”

 

王兰又主动问她:“听说你在找房子啊?也是,若树寮水电费平摊,都怕吃亏了使劲浪费,人不在也开着空调,冬天光电费就上两万,要不我们都跑出来了呢。不过我们都住在很便宜的地方,像单峰这样住这种好房子的可不多,他挺怪的是吧?”

 

北霏很感激单峰,要不她可能憋一晚上也开不了这个口,一旦过了当时那个劲,勇气就全没了。“我同屋搬走了,若树寮有点吵,我也想搬出来住。”

 

王兰想了想,说“其实我们那里倒有空房,不过估计你受不了那个环境的,而且我们都打晚上的工,回来的很晚,你也会受不了的。回头让单峰帮你问问他的房地产商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点的房子。”

 

北霏点点头,王兰的话好像在暗示她俩不是一类人,也不欢迎自己去她那里。她偷偷打量了一下正翻杂志看的王兰,虽然长相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但白皙的皮肤玲珑的身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猫,而且是成熟神秘的夜晚出没的猫。

                                                          

菜买回来后,王兰和北霏两个人在厨房边给单峰打下手边提房子的事。单峰一口承应了下来,还不忘补充一句:“找不到就住我这里,我真不介意被你占便宜。”

 

王兰在一旁啐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小妹妹才多大。你呢?奔三十了吧?”

 

“兰姐姐。”单峰抻长了音调充满感情喊了一嗓子:“你不是想让我提醒你已经三十了吧?

 

单峰菜切的很溜,夸夸夸一会工夫土豆,黄瓜,胡萝卜全成丝了。“看呆了吧?我这可是专业的。以前在一个餐馆打工,每天去没别的,先切两小时大萝卜。”

 

“真厉害。”北霏连连点头称赞。

 

“房子有消息了我去你班找你或给你寮里打电话,你住哪个房间?”

 

202。麻烦你了。”

 

“你不要以为一个人什么都行,找房子搬家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单峰把一条鱼“嗞啦”一声放入滚热的油锅里。“我认为,当务之急你得先找个伴,让他负责这些体力活。”

 

 行啦行啦,哪来那么多废话,别教坏人家。这里烟熏火燎的,走,咱们进屋。王兰笑骂了一句,拉走了北霏。

 

没多久单峰就置办出一方桌的菜。大家围着桌子坐着,自己的碗筷捧在手里,或直接放榻榻米上。这是北霏头一次在榻榻米上吃饭,对什么都感觉新鲜,也因不习惯而毛手毛脚:不是踩扁地上的纸巾盒,要不就碰撒别人的啤酒。单峰不得不跟在后面收拾,感叹地称她为“罗小虎”。

 

兴奋的北霏回到若树寮后立刻给李冰打电话,告诉她去了老生家吃饭,那些人都挺实在的,主人叫单峰,看着特别粗鲁,其实挺细致的一个人,还答应帮自己找房子了。不过她没说金美花的事,只提了一句:“同屋的搬到老乡那里住了。”

 

接到北霏的电话李冰也很高兴。“冬天我们去长野滑雪吧,有一个活动学生去很便宜的,去年连吃带住玩了三天才一万多点。”

 

“一万啊?”北霏不知道这个价钱究竟有多便宜,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心思玩,语气里充满犹豫。

 

“现在还早呢,明年二月份才去,也不急决定。自己去的话可远不止这个价钱,再说我还可以教你滑雪。等我工作了就没这样的机会了。。。。。。”看样李冰是铁了心要带北霏一起去。“等我把宣传单邮给你,准保你不会后悔。对啦,野田也去,他还夸你像瓷娃娃一样可爱呢。”

 

“那好吧,如果在这之前我找到了工作就去。”北霏颇为心动,冬天光在被冻住的河上滑冰也很快活,滑雪一定更有趣。

 

  周二上午,单峰到F班找北霏,告诉她房地产商说有一处房子不收押金,六个榻榻米大,月租三万五,再交一万五的清扫费,中介费也只收一个月的房租钱。“已经很便宜了,那处房子离我家不远,我以前去看过,虽然旧点,还不错。”

 

是不错,听说一般的房间都要两个月押金两个月中介费。不过北霏还是有点纳闷,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为什么没去住啊?”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忍了,那房子哪都好,就是没空调。”单峰挠挠头。北方的冷是干冷,多穿点衣服就没事了;家里也都通着暖气,烧的好时连衬衣都穿不住。虽然日本气候好,可房子冬冷夏热,几乎和室外一个温度,大部分北方人都受不起这份罪的。

 

北霏听说在日本过冬天一条单裤就可以了,那样还用空调?她没亲身体会,反而觉得单峰这个人怎么这么挑剔阿,怪不得王兰说他“与众不同”。

 

“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贵?你就在新生里面挑一个人一起住吧,能省不少。”

 

北霏苦笑一下,刚来没多久,和谁都没熟到能一起住的程度,唯一还算亲近的同屋,也先搬出去了。“没关系。那什么时候能去看房子呢?”

 

“今天下午就可以。你有时间嘛?”

 

“有的。”

 

“那好。我两点在学校门口等你。噢,你记得带着印章来,如果看好了签约时用的着。”

 

接下来的听力课北霏也没好好上,对她来说这是来日本后第一件由自己决定的重大事情,兴奋和不安交织在一起,哪里还能集中起精力听课呢。

 

房地产商是个戴眼镜的和蔼老头,一看北霏不会日语,就把房间钥匙交给单峰,让他带着去看。北霏对房子的状态还算满意,虽然榻榻米有些旧,个别地方的草棍被刮得翘起来了,可单峰说是小问题,铺块地毯就能解决,她也就觉得没什么了。而且距离单峰的家确实很近,骑车的话更是两分钟都用不了。总比住在一个没有认识人的地方要好多了,她开心的想。

 

回来的路上单峰说这老头口碑不错的,一般的地方退房时肯定要想方设法从押金里扣钱,扣到最后不仅押金拿不回来,反倒要欠钱;而且有些地方就算有保证人也不租给外国人。

 

“保证人?干什么的?”北霏并没听过租房还要保证人。

 

“租房要填保证人啊,不然你跑了找谁算帐去?”单峰笑嘻嘻的说。“所以这老头还有一点好,你的保证人可以填我的名字。”

 

 当时北霏并不知道单峰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保证人的一般只能是日本人,别说她不认识,就算有认识的,日本人也很少有愿意担这个责任的,象学校的日语老师就根本不替留学生做任何担保。她只感觉老头挺信任单峰的,既放心让他带着看房子,还同意他来做担保。

 

因为是月底,办完手续后老头把钥匙给了北霏,并同意她明天来交钱,包括下一个月的房租一共是九万日元。

 

“我该去打工了。还是那句话,找人同住,要不就赶快找份工,总之得干点啥。”单峰刚要走,又回过头:“记一下我的手机,有事了找我。唉,我说你就不着急?下午没什么事去大街上转转找找工也行啊,别死学书本了。”

 

北霏摇摇头:“我日语真的很差。问完好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怎么找啊?”

 

“行了,决定哪天搬了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谁让我是你保证人呢,唉。。。”单峰不爱听了,粗暴的打断她的话,骑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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