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人书”开始 文/蒋元明

欣赏一首附以精美贴子音乐,好似品味精美茶器中的茗茶. 我愿与朋友们在聆听这曼妙音乐的同时, 来迎接视觉上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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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国庆期间,我在书市上讨价还价,花了十五元买了上下两大本《蒙田随笔全集》,还是精装的珍藏本。蒙田,法国作家,以随笔见长,我心仪已久。自己喜欢的书,还侃价侃到这么便宜,觉得自己很合算,心里非常满足,以为是过节最大的收获,胜过别人请吃鱼翅、鲍鱼。

其实,我家里已有大小书柜书架五六个,书房小,连窗户两边也做成书架,阳台角上也挤一个。我办公室还有四个装得满满的书柜。但我还是经常为没地方放书发愁,有时就堆在书桌上,结果屡屡和爱收拾、整洁的妻子发生冲突。“女主内”,没办法,所以,每次搬家,每次换办公室,我都有要清理出一两麻袋书,或捐献,或卖废品,而且每次都要大发一顿感慨:要是这些书搁到我小时候,你就是给我金元宝也不换!

从“偷看”到“偷换”

我从小生活在山城重庆的农村,有山有水,有坡有田,就是没书。那时候上学,农村的孩子每学期能按时交上三四元钱的书费、学杂费已是不错的了。我父亲在城里做事,算工薪阶层,虽然月薪二三十元,这就比大多数家里靠“老母鸡银行”的同学强多了。偶尔一次开学时暂时手头紧,母亲就底气很足地对我说:“告诉你们老师,就说等我爸爸关了饷就交钱!”可是,我们兄妹五个,要吃要穿要上学,老爸那点钱也就捉襟见肘了,只在父亲母亲手里流动,我们从来没有零花钱一说,兜里有一分钱也是一个惊喜。那时对书的渴望十分强烈,可除了学校发的语文算术课本外,就再也看不到第三本书了。小说买不起,连一两毛钱的小人书也可望而不可及。

但镇上有摆小人书摊的,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杨家将》,应有尽有,只要你兜里有点钱,尽管坐在那里看好了。租金也便宜,厚的两分钱一本,薄的一分钱。不过,看书的多是街上的小孩,农村的孩子几乎没有。我经常去光顾,只是站在别的小孩旁边“偷看”,还要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即使这样,时间也不能长,得不时地换换地儿,不然会招来白眼,所以每本书都只能是一知半解,这反而更勾起了“馋虫”。

终于有一天,兜里有了一分钱,我就气昂昂地来到书摊,就像孔乙己排出几文钱喝酒那样神气。眼睛在书架上扫了一遍,选了一本尽可能厚又不超过一分钱的书。交完钱,坐在那里,坦然地一页一页地看起来。花了钱的书,看得很仔细,连人物的对话也是不能漏掉的。看完了,又从头看一遍,不然就觉得亏了。但还是看完了,仍然舍不得还。正在那儿发愣,手臂被人捅了一下,侧头一看,是个小伙伴,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还眨巴眨巴几下眼,然后迅速把手里的书往我手里一塞,将我手里的书拿过去—啊,我一下就明白了:换书看!心里止不住乐。这一换,等于白看一本书,多聪明啊!原来还有这等窍门,我怎么没想到。等我看完后,也这样悄悄地运作,我可是大大地过了一把书瘾!

从“偷换”到“交换”

当然,这都是我上初小时的勾当。到了高小,我就另辟蹊径了。高小是在中心小学上的,学校大,街上的同学多,他们中有书的大有人在。先是借,后是交换,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用自己滚的铁环之类的心爱之物,和同学调换小人书。有的同学对看过的东西并不太留恋,只要你用他喜欢的东西去换,是容易得手的。有了两三本书的资本之后,再用这些书去换书看,那就理直气壮了。我瞄上了那些拥有成套三国、水浒的“大户”同学,跟他们套近乎,不仅和他们一对一地换书看,而且还用张三的书去换李四的书,再用李四的换王五的,只要打好时间差,别延误了约定还的时间就行了。小孩之间,信誉很重要。这要求书在手里停留的时间不能长,越快越好。

为了抓紧时间看,加上挡不住书中的诱惑,也出过漏子。记得有一次,刚换来一本《小西天》,傻唐僧以为见到如来佛祖了,忙着磕头,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出是妖怪变的……这等精彩,这等诱惑,我心里还不猫抓似的。可上课没时间看,下课十分钟还要跑厕所,刚好有一堂体育课,我又站在第二排,不容易被老师发现,我就偷偷地从裤兜里掏出书来,眼睛朝下瞄。开始还一边看书,一边用余光防备老师,到后来被书里情节所迷,就全进去了。突然,书不翼而飞,等我清醒过来,头嗡地一声大了:原来,书已到老师手里。我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字:完了!上课看小人书,坏学生一个,在老师眼里的所有好印象全没了,同学的书也完了,被老师没收了,我怎么还人家呀?……总之是一切都完蛋了!我沮丧到极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天谢地,下课后,体育老师总算开恩,念我是初犯,认错态度又好,并发誓永不再犯,结果不但把书还给了我,还没有向班主任告状。

那个时候,我把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全用在这种书的交换上,且成效显著,几乎把三国、水浒、西游、杨家将等等都看遍了,而且居然还积攒了一二十本书,那可是我的一笔巨大的财产啦!

从换书到捡书

到中学就有图书馆了,可以借到小说之类。《风橡树》、《山乡风云录》、《青春之歌》等等都是那时候看的。进了高中,书就更多了,但不到一年就“文化大革命”,图书馆被封了,除了“红宝书”,就没得看的。有一天,不知在学校的什么地方捡到一本中医的书,可能是红卫兵“破四旧”抄回来的吧,虽然没有小说有意思,但总是一本书呀,于是就看。开始有点硬着头皮,后来觉得还有点意思,什么望、闻、问、切啦,什么实脉、滑脉啦,什么清热解毒啦,虽然一知半解,但俨然自己就懂医了。晚上躺在床上给自己号脉,整天神经兮兮的,看谁都有病。后来我参军到青海,正好在医院,我多想去科室里当个医生护士,可偏偏分配我去炊事班当伙头军。我只能偶尔经过病房时看看那些穿白大褂的,心里羡慕死了。

后来,又不知从学校哪儿拾到一本拳书,好像叫《石头拳》,有文有图,一招一式都有。看了之后,觉得很有趣,干脆自己照着练。几个月,除了比划这玩意儿,没干别的。那套拳是从左边打到右边,再从右边打回左边。功夫练得怎么样不知道,因为从没和人交过手,但自我感觉好像“会武”似的。二十多年后我学太极拳,经老师一讲,才知道那不过是个架子,离功夫还差十万八千里。

但不管怎么说,这医书、拳书陪伴我度过了那段乱世岁月,在逍遥中也还不太寂寞。只可惜这两本书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从图书馆到书房

我真正放开看书是在上大学之后。走进南开大学的图书馆,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宝库”!那时,除了上课,我就去图书馆,读完四大名著的原著,这才发现小人书真是“小儿科”。每天晚上图书馆里都是灯火通明,去晚了就没有座位;到点了管理人员得一再地催赶。我毕业后能在报社混碗饭吃,还混了个什么作家头衔,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南大图书馆。后来的人,不少对工农兵学员不屑一顾,以为都是些混混儿,甚至“白卷先生”,加以歧视,这是一种历史的误会。在那个年代,想读书的是大有人在的。而后来大学盛行一时的“六十分万岁”,倒是让我惋惜。读书多好,世界上还有比读书更好的事吗!如今,我五十多岁了,在党校上课读书,感觉真是好爽!学生时代,永远是人生的黄金岁月。

当然更爽的是有一间自己的书房。这个梦直到2000年才真正实现了。如今,一有空,呆在自个的书房里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闹哄哄,什么愁啊烦啊都暂时滚一边去了。2002年初,我出版了《怪味品书》,引起不少读者的兴趣;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选播后,收到上千封听众来信,都说有点意思,要和我切磋读书体会。

我的体会是:喜欢读书,你就不容易寂寞和孤独,因为你有忠实的伴侣,它永远不会背叛你,离开你;即使遭遇挫折和失败,你也不会轻易绝望和倒下,因为你有精神靠山,它稳如泰岳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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