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下班的人海中停停走走,车窗外浯泱浯泱的自行车一族紧贴着机动车骑行,脸上一副“别看我少俩轮子,其实比你差不到哪去”的骄傲,偶尔个把血气方刚的青年以超过堵在路上的出租车为乐,每超一个就要对车里摆摆手,意思是“我先走一步,您那儿就干着急吧!”。但是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比较一致的表情,那是一种见多不怪的麻木!
不知不觉开到新街口了,一块牌子上熟悉的“炒疙瘩”三个字在眼前一闪而过,“师傅,您开慢点,我看看风景。”
司机师傅懒洋洋地说:“我倒是想快呢,可惜我这夏利没翅膀,这段路且走着呢,您慢慢看吧。”
大四那年,有一回我和林峰出去玩,钱都花光了才往回走,走到新街口这儿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两人搜遍口袋只找出六块钱。关于如何最有效地利用这些钱以及吃哪种炒疙瘩我们俩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林峰建议给我买份四块五的素疙瘩,他用一块钱买角大饼就行了,遭到我的强烈反对,最后我拍板作主,买了份五块五的肉疙瘩,我们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了,虽然都没太吃饱,但是觉得肚子里有肉特别踏实,怀揣五毛钱雄纠纠地走回学校去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炒疙瘩,哪天应该把他带来找找过去的感觉,也算是共过患难,就算是以后他跟徐铃或跟了别的什么人,也别把我给忘了。
我不得不怀疑徐铃此次来见我的真正目的,如果她把赌注真的放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那么她赌对了。我不可能漠视一个生命的凭空出现!将来我们一家三口手拉手出去散步,旁边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抱着林峰的腿叫爸爸?我的孩子奶声奶气地问我,妈妈,为什么我的哥哥/姐姐跟我爸爸叫爸爸,却叫你阿姨?逢年过节孩子奶奶把一家子人都叫到一起,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两个媳妇一人一件新衣服?以后的婚姻中随时随刻有个孩子提醒我这一年中发生过的事情以及丈夫和好友间的故事?想想都觉得好笑。
晚上林峰照例睡觉前打来电话,我以有点着凉为借口匆匆道了晚安。我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想明白,至少要想好我究竟打算怎么办。
第二天一下班,林峰就等在公司门口,我笑着迎过去。
“今天感觉好点没?有没有发烧?用不用上医院?”林峰关切地问。
“我没事,你到楼下的星巴克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就下去,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咱们回家路上说呗!”
“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微笑着说但是语气却不容商量。
等我来到星巴克,他正焦急地玩着手里的咖啡杯。
“林峰,我们的婚礼还是推迟吧!”我开门见山。
“为什么?”他惊诧地看着我,想从我的脸上找出答案。片刻后他笑了,“你是不是又想考验我了?要不你也得了那个婚前紧张症了?”
“我昨天见过徐铃,她有了你的孩子,最近工作又丢了,我觉得你不能不管她。”我字斟句酌地看着他说,他的笑容刷地消失了,瞪大了眼睛,额角开始出现汗珠。
“不可能,我再没碰过她,我发誓!”这是他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我知道这样的消息对于我和他都难于接受。
“可不可能你去问她,但是她的确有了。”
他惶恐地抓住我的胳膊:“你不是说过原谅我了,再也不提这事了?”
我耐心地像哄孩子一样对他说:“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还能心安理得的结婚吗?你把她们先安顿好了再说吧!”
“这跟我们有关系吗?那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她应该自己承担。”他激动之下不管不顾地大喊。
“林峰,冷静一点,如果你现在不承担责任,将来会后悔的,你就完全不为他们大人孩子想想?”
“那我呢?谁为我想想?难道犯了一次错,我一辈子都要为它付出代价?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改了!”他歇斯底里之后把脸埋在双手里,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我歉意地对四周被打扰了的顾客笑了一下,轻轻地拍拍他的头,他新剪的头发绒绒的有些扎手,我贪恋地摸了又摸。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替你想想该怎么办好。如果你要真那么不负责任,也就不是我喜欢的林峰了。她现在没了工作,北京物价这么贵,她们娘俩怎么活得下去啊!要说回老家吧,她家挺特殊的,她爸管孩子特别严,发起脾气来我这胆大的都吓得要死。要看见她大着肚子灰溜溜地回去,非把她打死不可。你尽可能多帮帮她,毕竟,那也是你的孩子,不行把她接到你家去住我也不反对。咱俩的事等晚点再张罗吧。”我跟交代后事似的,一条一条轻轻地跟他念叨。
他抬起头眼睛血红地问:“你还会嫁给我吗?”
“傻瓜,到时候再说吧!”我在一次又一次的极端中慢慢长大,如今也学会了模棱两可,给彼此都留一些希望未尝不是另一种结束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