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虹一早一边把瓶瓶罐罐从厨房往客厅里搬,一边问:“来点咖啡?我记得你是咖啡狂,一日无咖啡不欢。”
麦琪苦笑:“早就不喝了。不喝都睡不着,喝了不更坏事?”
不错,她并没有去海南。她跑到上海好友家来休养疗伤。她看到赵虹把滚热的牛奶倒进茶杯,打开速容咖啡瓶子,舀一小匙咖啡倒进去,搅拌。
“啊嗯?咖啡有这种喝法?” 麦琪好奇。
赵虹笑道:“为什么不?要不你试试验,味道不错的。生活本来就苦,要多加奶加糖才是。”
麦琪如法泡制,赵虹又给她多加一勺糖. 麦琪喝一口,全是奶味,略借些咖啡香气而已。
赵虹一边吃点心,一边问:“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全托给小钰了。她也不跟我说。”
“她是怕你心软。小钰是不会让你吃亏的——我记得你们吵架,你好象从来没赢过。”
呵是,她跟妹妹没少打过,为了洋娃娃,为了游戏,为了新衣服。妈妈总是说:“你是姐姐,该让着妹妹。”从此她学会礼让,对任何人都礼让。
过了一会儿,赵虹又说:“自来做妻子的,母性多于妻性,都没好下场。例子很多。”
麦琪知道她在诲人不倦,只是一味陪笑。
赵虹又说:“你把周源惯得不象话,哪里象老婆?简直象妈!刚结婚的时候,他吃着你做的饭,穿着你洗的衣服,可能还心存感激,时间长了,习以为常,觉得这理所当然都该是老婆干的,就象太阳从东边出来一样正常。哪天你没干好,还口出怨言:怎么回事?地上为什么这么脏?”
想想也是。地上一张报纸,周源会跨过去,然后问:“报纸怎么会跑到地上?”
赵虹那边还在指点江山:“二十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自己饿不饿不知道?还要你去提醒什么时候该吃饭?一顿不吃又怎么样?难道饿死不成?你让他洗洗碗,难道他的手会累折?”
麦琪羡慕:“你们一个做饭一个洗碗,倒也相安无事。”
赵虹笑:“这也是彼此使了手腕的结果。你知道我这个人品位不低,买的家具电器都是好的。餐具也不例外。他第一天洗碗就打了一只碟子。我第二天下班,就打的跑到那个瓷器商店,又买了一套,再打的回家。然后问他:够不够你打的?把发票,车票全给他看。你猜怎地?从此再也没有失手过。”
麦琪啧啧有声:“你怎么知道他是故意的?”
赵虹说:“在大学里的时候,我去他们宿舍找他,就听见他们师兄弟交流结婚经验,这个说衣服要故意洗不干净,那个说洗碗的时候要打掉几个碗。我进去他们就都停住。”
赵虹嫁的是理工科博士,如今已经做到副教授。
麦琪好容易把咖奶(不是奶咖)咽下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她与周源婚变以来第一次开心地笑。
忽然她有又伤感起来:“你看你多好。我真是没用——现在一无所有,家也没有了,事业也没有了。”
赵虹赶紧说:“你以为我没有烦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跟着他调到这个学校,人家说起来好象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你不知道,上海人把上海户口看得很了不起。其实咱们那里比上海哪点差了?说起我,都不叫名字,是某某老婆。学校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办公室政治更加高深莫测,你死我活,我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活反而要多干很多,给杂志写个稿还要偷偷摸摸——机关就是这样,没事扯皮可以,但是干点你自己的正经事就不行。纪委的一个小姑娘,因为上班时间看了几页外语书,就被人家说不安心本职工作,搞得小姑娘跟我哭了好几回。”
“校长跟党委书记不和,各有一班人马效忠,你说你站哪一队?万一站错怎么办?不站吧,出了事,也没有人罩着你。”
呵,这么复杂。
“所以说,”赵虹总结道:“我倒羡慕那些在商海拼杀的人,唯利是图也好,至少能创造价值,不象我们这样,纯粹是在消耗社会资源。”
麦琪才知道,原来有苦恼的不仅仅是她。
赵虹问:“你天天半夜在网上干嘛?”
麦琪苦笑:“跟我师兄聊天。”
“哪一个师兄?”
“刘西城。你不记得开学第一天是他送我去报到,进宿舍的?后来还请全寝室吃了一顿。”
“啊,那个小老头。他在哪里?”
“他现在在美国。听说我在办离婚,特地写电邮来开导我,后来就在网上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