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在中国,去婺源的路上,是坐在车里,听到收音机里传出动听而陌生的歌曲,就向姐姐打听目前大陆歌坛流行什么歌,我说我在国外住了几年,都落伍了,非常孤陋寡闻。她说她也不是很关心,这个领域可能学生最在行。 后来整理行李时,姐姐塞给我一张碟,名字是水木年华毕业纪念册。CD封套上两张年轻的男孩的脸,长相不英俊,干干净净的,摆的姿势很酷。看了看介绍,是清华大学毕业的校园歌手,其中一个是建筑系的,曾经当过北京的建筑师。CD里夹带的小册子里有一张黑白的钢笔速写,还有一整版的水彩写生,——那些颜色和景物是我熟悉的, 它们陪伴过每一个在建筑系里上过学的人。那样难以忘怀。就在那一刻心有所动。
听着那些歌,会想起曾经有过的大学时代。前两天,一个天津的同学在给我的邮件里告诉我他们刚刚在北京有过一次八个人的同学聚会,提到我从前写过的“清东陵”,那是我们最难忘的曾经测绘实习过一个月的地方。他说他们正在筹备在明年的毕业十五周年搞一次大型的同学聚会。我在msn messenger里给他写:好啊好啊,你们到时把具体的时间告诉我。在网上还看到了从前大学里住一个宿舍的晓晓。很奇怪,最近在梦里常常梦见她的,只是场景已经不是校园和宿舍我们那间拥挤脏乱的房间,而是北京的某个地方,她和我聊家庭和孩子的琐事,成人的事.....想起毕业那个暑假我们和另外一个同学去北京旅游,一起去游乐场猛玩,那最后的一点快乐天真的时光,恍然是昨天夜里的梦境。
有一段时间我把水木年华里的《成长》反复放来听:
静静春雨飞落和悠悠秋风秋叶
在青春年少的日记里
梦里花开花谢和心情起起落落
在三毛飘泊的日记里
......
非常安静的音乐,在空气里流淌,好像时光在风里的倾诉。听的时候心里有暗暗的感叹:这两个有着外貌普通的男孩,其实他们的青春正在绽放,却已经开始了忧郁和回忆。——在滚滚红尘里,冷暖甘苦自知,把年轻善感的心小心地抱在怀里。那种心情曾经是很熟悉的。现在隔了那么多年,听这样的歌,就好像去年回家时整理旧书偶尔翻到从前的日记和毕业留言,空气里弥漫起怀旧萧瑟的气息,脸上有怜惜和释然的笑容。
他们唱着,亲爱的孩子为什么忧郁,什么时候多愁时节才会远去,初恋轻轻地来和爱人无言离去,在淡淡如水的月光里。他们还唱,伤心总会留在成长的等待里,一年一年我们学着怎样去爱,用所谓的成熟来装扮着自己......
很久以来清华大学就有这种文艺社团的传统,这些来自清华校园的词曲,并不出乎意料。从前在天津读书有个老朋友,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毕业,是当时清华诗社的社长。记得刚刚放暑假的时候,他把我们几个他妹妹的同班同学邀请到他父母的家里谈诗的流派,后来还借给我几本诗选。记忆里,他和水木年华里的男孩有些地方是相似的。后来他结婚了,很早很快,而且不是初恋相处了四年的那个女孩, 据说是和从前的女友分手后感到脆弱,厌倦了感情起落反复不定的日子。我分配到广州工作后,他有两次出差路过去看我,谈话里告诉我在外资单位做商业化工作的枯燥、浪漫情结的流逝和是非的变迁。他说他和从前判若两人,曾经的好朋友也有了很大改变,很少有时间联系,而他的婚姻,由于工作的原因长期分居,如同一支在浪里颠簸的小船让他非常担心。 每次我们谈话都谈到夜里一两点才分手,因为第二天他就要飞离。我问他还有没有坚持写诗,他摇头。他已经不再是诗人了,可是脸上那种成年人的带有风尘的忧郁,让人黯然。我想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一定相信和痴恋过爱情诺言和风花雪月,就象写出歌词的那两个男孩。然而成长是难免的,生活里有那么多无常和失望,如果经历多了,有一天会变得老练和麻木。而如此种种,一言难尽,那里是几个字能捕捉得出来的。前年,我毕业后第一次回到天津看望那里的故友,从他妹妹那里知道他离了婚已经再婚,并且两个人都是事业型的,不打算要孩子。没有再见到他,也许他也会偶尔不经意地听这样的歌,也许会注意地听一会儿,然后笑笑吧。
写这些歌的人,尽管多愁善感,可是因为年轻,流出的眼泪还是温暖的。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反复地吟唱,他们可以继续描画自己的理想。他们还在路上。
这样真好。